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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极速书阁 > 凌细柳舒檀 > 第九十二章 雨夜
 
映月擦掉嘴角的鲜血,唇角漾起一抹娇艳的笑花。她不允许自己以这般狼狈的姿态出现在他的面前,努力扬起笑脸,"公子,奴婢自知不该瞒着您对二房下手,但奴婢这么做都是为了您。这些年来。老爷子一直护着您,二房早就有了异心,楚允平数次提出分家无非是想要为自己的儿子留下一份家产,若是他眼下没了儿子……"

"儿子……"楚皎然低笑出声,那笑声中透着一股令人颤栗的悚然之意。

他擦掉她嘴角溢出的最后一滴血,眼波微转:"映月啊。你跟了我多少年了?"

她打出生那一刻便陪在她的身边,然而那时候聚少离多,后她又被公主收为婢女。真正跟了他应该是从六年前算起吧!

她咬唇低声道:"六年。"

"六年了,六年的时间还没让你学会做一个奴才的本分,当真是我的失职。"他站起身,垂首看了一眼自己手中的帕子,待指尖触到帕子一角凸起的绣纹,他冷笑一声道:"你这绣活儿做的实在差强人意。"

言毕,那一方沾了鲜血的帕子徐徐坠下,落在她的脸上,本是清透的鲛纱,落在她脸上却似一方冷铁,砸的她眼角酸涩,险些落下泪来。

仰首间,白纱飘落在地,那一角细柳依依,看的她心头泣血。这么多年了。凡是他所穿衣物俱绘了一株春日嫩柳,她为了让他穿上自己缝制的衣裳,不得不在衣襟的领口袖口绣上此物。

他怎么会知道,明明绣工卓绝的她每每在缝制这一株嫩柳时,针针见血,恨不得将这衣裳撕烂了去。可她又是多么希望,他能穿上自己做的衣裳。这一刻,长久淤积在心的怨恨一齐涌出,她夹杂着哭腔的嗓音伴着窗外的细雨潺潺,不觉便多了几分凄然与绝望。

"公子,凌细柳死了,六年前,她为你逼迫而死,她死了……"

"住口!"伴随着声音落下的还有凌厉的杀气,映月被重重甩出了磐楼。纤细的身子在空中划过一道儿流光,狠狠砸在了廊柱上,震得门前的牌匾颤颤巍巍。

"噗!"映月这一口血喷的实在,洒在雨水里,就似下了红雨一般。

她在地上滚了一圈儿才勉强定住身形,她实在是疼的厉害,胸口像是被人搅碎了一般,可她不甘心啊!仰躺在地上,撑起沉重的眼皮,看着磐楼上倚栏而立的年轻公子,任由雨水打湿了面颊。

如缎的青丝散落了一地,她似是搁浅的鱼。蠕动着身子,勾起红唇,拼了一死大笑:"六年了。究竟是谁没有认清自己?你还要自欺欺人到何时,那磐楼里住的人究竟是个什么东西,你夜里搂着他睡时,可会被噩梦惊醒?"

楼上的男子一动不动,他负手而立,垂眸看着地上如水蛇般蠕动的女子。浸透在雨夜里的脸迷迷蒙蒙,恍惚若鬼。

氤氲朦胧的水雾里,她听到他说:"明日告知老夫人,便说月姨娘得了痘症,暂且迁居别院。"

这话一落,她便笑了。他果真是狠毒。更是看透了她,明知她是一心求死,但望死于他手。

可他竟是要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她怎么能死在他看不到的地方?一直强撑着的一口气便因这一句话丢盔卸甲,她这些年来求的究竟是个什么结果?

若是凌细柳没死,是不是一切都会不一样?

待周遭恢复了寂静,映月只听得淅淅沥沥的雨声,还有不知从哪里传来的凄怆哭音,她竖起耳朵仔细听了一会儿,却只有雨水溅落在石板上的声音。

她苦笑,哭泣的不过是自己而已。

寒夜中,一双素白的手指拾起遗落在地的娟帕。他看了一眼帕子上的嫩柳,撇了撇嘴发出一声冷哼:"真丑!"

映月眨了眨眼,似乎看到一盏红色灯笼摇曳着向她走来。

"呵!你还没死么?"妩媚的女音响在耳畔。映月睁开眼,看到一双绣白莲花软缎绣花鞋,鞋头各缀着一只硕大的珠子。她原以为是珍珠,待视线清晰,她才发觉那一双珠子。哪里是珍珠,分明是两颗价值连城的夜明珠。

随着来人脚步轻移,那两颗珠子便似走动的精灵,将漆黑的地面照的恍如白昼。

映月的眸中闪过一丝艳羡之色,她缓缓抬眸,顺着杏黄金缕月华长裙看向伞下的丽人,待看清楚那一张明艳夺人的脸,映月豁然瞪大了眼睛,惊道:"是你!"

这一夜注定是要有许多人睡不着了,于磐照旧让纨素送了凌细柳回府,他自个儿却因着牢房里的那一番见闻久久不能安睡。

在床榻上翻来覆去,辗转了半夜,他蓦然从床上坐起,披衣行至书房,在书架前转了转,随手拿起一本书翻了几页,待回过神时,才发觉自己无意间抽出的书竟是《了凡四训》。

"从前种种。譬如昨日死。从后种种。譬如今日生。此义理再生之身也……"他手指摩挲着那一行字,不觉便念出了声,入了心。

他总觉得柳细细说这一番话透着别的意思,可他往深里去想却总也寻不出个所以然来。

却说这边楚皎然刚处置完映月,手里捏着属下送来的关于六小姐柳细细的资料,翻了几页,不免诧异道:"她曾是羌营里的汉奴?这消息可否属实?"

得到属下的肯定,楚皎然随即陷入沉思,依照前几日她对付映月的手段看来,实在是老练之极。若不是他在府中各房安插了眼线,实在想象不出这么一个稚龄女童会是幕后操纵之人。竟是将一直深谙阴谋算计的映月也打了个措手不及。

他怎么都没有想到,楚府何时竟出了这样一个人物。

这一夜凌细柳睡的极好,虽然她明知道自己前些日的行动已打草惊蛇,可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一味地韬光养晦并不是对付楚皎然的良策,做了近三年的枕边人,再没有人比她更了解他的脾性。

她知道此时的他亦如自己一般在暗中窥视着对方,她更知道此时的映月定是生不如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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