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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极速书阁 > 云昭录 > 第十六章 啼血篇·望帝春心托杜鹃
 
  
二人到了光华殿偏殿等候,净初轻轻地撩开遮挡的帘子,向外探去。只见那金碧辉煌的殿内,黑压压的跪了一地的人,都将头埋得很低,似乎都要垂到地底下去了,唯有一人,立在大殿之中,素衣白袍,亭亭而立,直视着上方之人颜神坦荡,毫无惧色,身旁跪着的臣子不断地向那人使眼色,想叫他跪下,却被人生生地忽略过去。
如此姿态,想来便是那位鼎鼎大名的鳖灵。
又抬首向上座看去,却只能看见望帝端正的身姿,背光而坐,虽是看不清面容神色,但那周身的气派,宛如仙灵降世,威震四方。
他的眼神冷冷地投射到那站立之人,看不出喜怒神色,那眼神如刀斧一般深刻,连净初都有被震慑到,但鳖灵仍站立如松,毫无惧色。
“他们都跪下了,你为何不跪?”
鳖灵抬头,直视着上座之人,开口说:“在故国没有跪立的习俗。”
“哦?是吗?”望帝轻微眯起眼睛,眼神中的寒光直射在他身上,那里面是满满的危险:“可如今,你是在古蜀国境内。”
话语中虽然没有威胁的字眼,可是却处处透露着王者的不悦,旁边的侍从臣子看着迟迟未动的那人,愣是憋出了满头的汗,恨不得直接将他摁在地下。
见那人迟疑了片刻,方才将腿微微向后撤了一步,双手拱立,身体微屈,口中大声喊道:“参见望帝。”
周围的臣子见此举,顿时面如死灰,豆大的汗珠滴落在地面上,发出轻微的响声。有几个胆大的臣子抬头,向上看去,便发现望帝如土般的面色,一下就被吓得不敢再抬头。
承受了这无礼的举动,望帝心里十分的不适,他用眼神扫过下方群臣,开口又是不怒自威,平日里淡然的声音穿过空荡的大厅,一声声震人心脾的回响,使得满地的臣子都抖了三抖。
“好啊!好啊!你们这一群倒都是孤王的忠臣良将啊!这样的人,竟然能叫你们欺上瞒下,知情不报,如此愧对臣民百姓。你们说说,还有什么事是你们做不出来的!?”望帝看着跪了一地,瑟瑟发抖的臣子们,不禁开口讽刺到:“如今,事情败露了,竟然知道怕了?你们早做什么去了,既然做得出这些事,便就应该料想到有今日。”
“王上,臣下知错了!”一年长的,拖着在风中晃荡的早已风烛残年的身躯的臣子,向前挪动了两步,拼尽全身气力磕了几个头,哀声诉说着:“臣下本也是好意,今日国内连发大水,王上本就忧心烦躁,而今又发现一个来路不明的男子,顺着那河水逆流而上,实为怪事。怕王上因此烦心忧虑,故想要将事情查明再禀告王上,愿为王上消烦解忧。”
只见坐上的人冷哼了一声,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是吗?那还真是多谢刘卿替孤王的身子着想,若是卿可以专心治事,多为子民着想,少些明争暗斗,那么孤王定会事事无忧,百岁安康。”那听上去像是客套的话语,里面不少的夹枪带棒。使得那原本还要狡辩的臣子一下子,屏住了呼吸,再不敢发一言。
“孤王都知晓你们是什么意思,知情不报,是怕孤王顺藤摸瓜,断了你们的财路吧?”
“臣等不敢,臣等冤枉啊!”
望帝垂眸看着下面呼天抢地的众人,冷漠地开口:“过去的事情,孤王可以既往不咎,而今当务之急是治理洪灾。孤王祭祖问天卜卦后,同王后及务政大臣丹和商定,自今日起,实行募捐。世从商贸者,出以物资;拜官称王者,捐以银钱;耕田种地者,举以粮食,其余各地青壮男子,皆整装待命,修缮水坝。自此,倾举国之力治理水患,各地资源调派由望都统一命令,其他地区灾民陆续转移到附近城镇,各地官员留守城内,全面配合抗击洪灾,无诏不得随意离开。”
“臣等遵命。”一众臣子,听闻要捐赠钱财,皆低垂着脑袋,萎靡不振,瑟瑟发抖。
“罢了,都退下吧。”听见这话,那些瑟瑟发抖的臣子,全都迅速站了起来,准备告退。同样的正要随着那些臣子离开的鳖灵,却被人叫住了。
“既然不懂得古蜀国的规矩,那便留下来,叫宫里的侍者好好教教你。”望帝不咸不淡地开口,那些臣子也不敢说什么,自保已是艰难,自然不会再反驳王上。
待众人离开,眼见着大殿的门重重的合上。原本翩然而立的鳖灵,立即跪了下来,端正的行礼。
看着在座下直挺挺的跪立的鳖灵,又想到方才众人在大殿之上,他临危不乱,站立如松的样子。望帝开口,声音里听不出喜怒:“怎么刚才不跪,如今却跪下了。”
听到近乎冷漠的询问声,鳖灵并未恐惧,则是不慌不忙的回答到:“方才不跪,是为了叫王上生气,如今跪了,是为了叫王上不再生气。”
方才不跪,在帝王面前看似目无尊卑,但却将望帝怒火勾起,这样子就能在那些老狐狸眼皮子底下,顺理成章的留下。而众人退散,又怕这王上真的生气,便毫不犹豫地跪下,直接为自己开脱。
想通这一点,净初便轻轻摇头,感叹着这位奇人心思深沉,思虑周全。
“哦?你倒是贴心。”望帝点了点头,说道:“那么你是怕孤王生气,还是怕孤王因为你而生气?”
“奴怕王上生气,但最怕的是王上不因奴而生气。”鳖灵面色诚恳地回答着:“奴怕王上生气,憋在心里,发不出来,平白气坏了身子。想叫王上消气,可王上杀不得那些臣子,他们惹您生的气便只能忍耐着。而奴不值一提,若是奴惹出的怒火,王上可以不必顾忌,打一顿,发泄干净了,自然心中宽慰,不必白白忍受这苦楚。”
讲完之后,便将原本高昂的头颅沉沉地低下。
“哈哈哈,倒是有点意思。” 座上的望帝,看着面前的人,表情由方才的严肃,逐渐缓和,忽而大笑了着让鳖灵起身:“行了,起来吧。你不是古蜀国人,倒也不必行此大礼。”
但是下面的人却并未有所行动,倒是闷声说了一句话:“如今奴是在古蜀国,身居此处,为此处所庇护,自然要尊本国之礼节。”
见此,望帝起身离开了坐席,走到鳖灵面前,伸手将他扶起。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孤王不处置他们,并非畏惧,叫他们捐赠钱财,治理洪灾,才是对子民最重要的。”
“那么对王上呢?您虽说对大臣们知情不报有所不满,但是也是建立在民众的利益上,您顾忌了臣民,那么王上自己呢?您对于臣子欺上瞒下,挑战王族权威的行为可否有不满呢?您似乎并未将王族的权威重视起来。”
鳖灵看着望帝逐渐变换的神色,继续说到:“奴也有所听闻,民众请愿提前举行祭礼,此事却并不合乎礼法,您却应允了。这不仅挑战了王族权威,还违背了法纪。甚至于,捐款之事,您也要多方洽谈,其实您作为王上,完全可以自己决定此事的。”
“照你的意思,是要孤王专权独断?这可与古蜀国的行事作风不同,专权独断未免片面主观,对于事情思虑不周。况且过分的独断专权,会引起臣民的不满,对国家的发展难免造成影响。”
听了鳖灵的说法,望帝并不赞同,于是便反驳道:“人非圣者,即使是神灵也有自身的劣根性,一旦大权在握,过分巨大的权利,会将劣根性放大到极致。就如同天父凤兮,身份高贵,品节高尚,又手握大权,近乎独断三界。但是他行为稚气,任性而为,不仅使自己散入苍茫,更是爆发了天堕之乱,使得天母凰若也同样经此浩劫,而那上古十二神至今不知所踪。”
“天父之事,确为其行事不端。但是,天堕之事并非天父滥用权力,而是私自游玩于凡间时,不慎叫他人趁虚而入,才会掀起滔天巨浪。若天父并未掌权,又或者谋划者从他人下手,天堕之事都有可能发生。所以,不过是命中该有此浩劫罢了。”
讲完之后,鳖灵忽然跪下,满是恳切的对着望帝说:“奴今日所想所做,不过是希望王上可以重视王族权威,重视礼法条规,最重要的是多考虑王上自己。如此王上既不会受制于人,又可以为国家多做贡献。奴一番真心,皆刨析于此了。”说完,为了表明自己的决心,又重重地磕了几下头。
至此,望帝心中也被触动,他赶忙扶起鳖灵,带着关切与问候说:“卿的心意,孤王明白了,孤王会认真考虑的。”看着他的额角已经隐隐有了血迹,望帝赶忙唤了侍者扶他下去擦药。
自鳖灵走后,净初便放下了帘子。
“此人,你觉得如何?”净白看着方才饶有兴致的徒弟,随意的问了一句。
“颇有些见解,但是专权的思维固化,过分在意权威,不重视人民的想法,容易扼杀开放创造的思维。”净初回忆着鳖灵方才的行为方式,又开口:“能力有余,态度不足,言语中放低自己的身份,却借贬低他人抬高自己,看似忠心,实为做戏之谄媚。不过,他的身份倒也可以肯定了,应该灵宠一族,看他对于权力的见解,应该位分不低,即便不是领主,也会是参事一类。”
净白点了点头,对他的观点倒是赞同,此人对神灵颇为冷淡,所以不会是飞升天宫之人,那么也就只可能是灵宠了。
净初对他观察十分细致,基本上没有什么大的差错,只是有一点未说清楚。便是,此人颇会审时度势,能屈能伸,此人若非大丈夫,便也定会是一难缠小人。
只是期盼,此人为友,而并非敌,不然必定在将来会是一大障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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