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璆鸣没有开口，更没有辩驳。
他只是从怀里掏出了一张薄纸，无声地将那纸递到了白露的手上。
白露狐疑地看了一眼纸上的文字，却是在顷刻之间面色大变。
“你……”白露无比震惊地说道，“你是从何处寻来这张方子的？”
那纸上写着的，正是红豆奶茶的方子。
只不过，这方子中的茶并非是祁门红茶，而茶叶的份量也和白露的那份有所不同。
余璆鸣笑了笑，一字一顿地解释道，“这方子，是我在尝过冯记酒楼的奶茶之后，自己写出来的。还有先前芦粟汁的方子，也不是从你这里偷的。”
“自己写出来的？”白露抬头，诧异地看向了余璆鸣。
按理说，她是不该相信余璆鸣的话的。
可不知为什么，当她看见了余璆鸣那真诚如水的眼眸时，忽然就相信了余璆鸣的话。
上辈子，她不是没有听说过这世界上有很多奇人。
有人能用耳朵辨别各种声音，自然也就有人可以利用自己的味觉尝出食物里的所有食材。
只是她没有想到的是，自己竟然真的会遇到这样的人。
而与白露同样震惊的，还有一直躲在暗处，尾随余璆鸣而来的纪琳琅。
她实在是想不明白，为何一向寡言少语的余璆鸣到了白露的面前，就会变得这么健谈。
“小姐……”绿珠见纪琳琅的神色有变，忙拉了拉绿珠的衣角，小心翼翼地说道，“老爷今日会回府，我们若是再不回去，只怕就要被发现了。”
“多嘴。”纪琳琅杏眸微眯，一把甩开了绿珠的手，“你的主子是我，不是我爹！你若再这般指手画脚，当心我把你卖去窑子里。”
闻言，绿珠心中一颤。
她立刻垂下头去，不敢再多说一句。
纪琳琅又看了余璆鸣两眼，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掉头回去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白露才从震惊中渐渐地平静了下来。
“你想在你的酒楼里出售红豆奶茶？”白露目光灼灼地看向了余璆鸣。
“有何不可？”余璆鸣反问道。
只是他在说这话的时候，却忽然觉得有些心虚。
“有何不可？”白露重复了一边余璆鸣的话，忽然就笑了，“当然不可以了。即便这方子是你自己写出来的，可是，这方子是我先想出来的。你这样，叫抄袭，叫侵权，你懂么？”
“我……”余璆鸣语塞，即便他从来没有听过侵权这两个字，却也明白了白露话中的意思。
而白露见余璆鸣不说话了，便也就慢慢地平静了下来。
她之所以能想到红豆奶茶这种东西，完全是因为她比他们都多活了一世。
要真算起来，那红豆奶茶其实也不是她原创的呢。
而且，在这个时代提什么产权保护，好像真的太早了点儿呢。
白露又沉默了好一会儿，这才开口道，“你好像对冯记酒楼很有敌意？”
原本，余璆鸣是不愿意谈这个话题的。
可他听到了白露的问题，却破天荒地看向了白露，神色复杂地问道，“我若说，冯记先前的那些方子都是从我爹那里窃取的，你信么？”
白露摇了摇头，没有正面回答余璆鸣的问题。
她隐约觉得冯记和余记之间或许真的有什么恩怨，可是，她并不想管这些事情。
当下，她只扬起下巴，反问道，“就因为他们偷了你爹的方子，所以你就可以抄我的方子？你这么做，和他们又有何异？”
“当然有区别了！”余璆鸣有些激动地辩解道，“冯守财为了偷我爹的方子，不惜陷害我爹，险些害了我余家满门。可我，由始至终，都没有想暗害过谁。”
闻言，白露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冯少爷认定了这芦粟汁的方子是我泄露的，你觉得我还有可能继续活着么？不止我，以冯家的能力，只怕我爹我娘都要活不了了吧。”
“我……”
余璆鸣想说自己想过这个问题，也曾经跟着冯如风一起来了赵家村，想在暗中保白露一命。
可他张了张嘴，却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他觉得，不管自己说什么，白露都不会相信自己的。
白露见余璆鸣不说话，便接着叹气道，“其实都是一样的。你为了报仇，把自己变成和他们一样的人，变成自己曾经最讨厌的人。这样做，真的值得么？”
蓦地，余璆鸣忽然想到当日大锅头对自己说的话。
“年轻人，切莫因为仇恨而做那些伤天害理的事情啊。否则，你和你的仇家又有何异？”
当日，余璆鸣并没有把大锅头的话放在心上。
他觉得是冯家先算计他们家在先的，所以他丝毫没有觉得自己做错了。
可如今，他听了白露的话，却忽然有种被人当头棒喝的感觉。
是啊，为了报仇，把自己变成自己讨厌的模样，这样做，真的值得么？
只是很快，他又否定了这种想法，蹙眉道，“我余家和冯家之仇不共戴天，不管怎样，我都必须要为我爹报仇。”
“那你有没有想过，你爹到底希不希望你用这种方式来给他报仇呢？”白露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地看向了余璆鸣，“除了抄袭方子，难道你就没有别的办法胜过冯家了么？”
“你是说……”余璆鸣有些不太确定地看了白露一眼。
“既然你爹能创出这么多的方子，为何你却不能呢？你能凭着食物的味道分辨出食物的做法，那我想你也一定能够做出更好吃的食物来。你有天赋，却为何不将自己的天赋用在正途上呢？”白露好奇地问道。
看着白露那真挚的眼神，余璆鸣忽然有些恍惚。
他的母亲冯守贞是冯守财的妹妹，从始至终，她都不肯相信自己的夫君是被自己的兄长害死的。
不仅如此，她还无数次的埋怨余璆鸣，说他不该听信谣言，把所有的错都怪在冯守财的身上。
所以这些年来，他虽然尽力为自己的母亲提供舒适安逸的生活，却从未在冯守贞的身上体会对母爱和信任的感觉。
可奇怪的是，方才他分明从这个不到十岁的小丫头那循循善诱的话中听出了一丝母亲的温情。
想到这，余璆鸣又忍不住多看了白露两眼。
“你真的觉得，我可以超越我爹么？”余璆鸣情不自禁地问道。
许是因为余璆鸣的目光太过期待，白露竟忍不住点了点头，“有志者，事竟成嘛！”
“多谢。”余璆鸣冲着白露弯了弯嘴角，随手就将那奶茶的方子扔进了白沙河中。
白露看着那方子端端正正地落入了河水之中，一点儿一点儿地被河水浸湿，这才慢慢地放下心来。
她只是个普通的小老百姓，不想管，也管不了冯家和余家到底有什么恩怨。
她只想保护好自己一家，让爹娘、兄姐不受到伤害，那就够了。
“你不必谢我，或许是我该谢谢你才是。”白露冲着余璆鸣点了点头，低声道，“如果你真的在自己的酒楼里推出了红豆奶茶，只怕我和我家人都要遭受灭顶之灾了吧。”
余璆鸣抬眸，看了白露良久，这才沉声道，“你要小心冯如风。”
他了解冯家父子，他们想要得到的东西，从来就不会轻易放手。
如今，冯如风执意要纳白露为妾，只怕他不会就这么善罢甘休的。
余璆鸣原本想说自己一定会尽力保护白露一家的，可话到嘴边，他还是没能说出口。
他与白露非亲非故，忽然说出这样的话，实在是太过奇怪。
而白露听了余璆鸣的提醒，却是坦然地耸了耸肩。
对于冯家这样的大门大户来说，想弄死自己，那就跟踩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她既然躲不了，那就索性迎上去。
不管怎样，她只要做好自己就好。
“时候也不早了，我爹娘还在家等我吃饭呢，我就先回去了。”白露随意地福了福身子，转身便消失在了余璆鸣的视线当中。
余璆鸣没有说话，方才，在白露提到她父母的时候，他分明在她的眼中看到了一丝幸福和甜蜜。
他也注意到，只有在白露说起自己的家人时，脸上才会挂着最最简单的笑容。
或许，这就是亲情的力量吧。
余璆鸣苦笑了一下，这种感情，恐怕他今生无缘去体会了吧。
好在他不是那种自怨自艾的性子，沉吟了一会儿，便也就潇洒而去了。
而白露在回去的路上，正好遇见了满脸焦急的谷雨和文洋。
“大哥、大姐，你们怎么来了？”白露冲着他们挥了挥手，笑着说道。
谷雨看见了白露，却是没好气地埋怨道，“你还有脸笑！爹娘找不到你，都快急疯了呢。”
“小妹，你别听大姐胡说，爹娘好着呢。”文洋笑着拉过了白露，柔声道，“就是大姐，她生怕你丢了，急得不得了呢。”
闻言，白露一把挽住了谷雨的胳膊，撒娇道，“我的好大姐，我就知道你对我最好了。”
谷雨没有打理白露，而是别过头去，忍不住偷笑了起来。
当下，这三人有说有笑地走回了家里，却发现老宅那边的人却正在他们的家里耀武扬武。
白露见林氏哭了，忙挡在了林氏身前。
“爷，奶，你们是来我家吃饭的么？”白露明知故问地看向了年老爷子和年老太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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