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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极速书阁 > 九丫杨宇桓 > 第322章 佛性
 
九丫思了片刻,答道:“从古自今那些书生,不都有一颗报效朝廷之心吗?如能写出‘将进酒’这般诗篇的李太白都宁可为一介刀笔小吏,你当他们是愿意为那五斗米吗?不也是为自已的一腔热血。”

“热血?”邹公子满脸的不屑,“我就没有。”

九丫扯了个笑,“所以你书读得不好嘛。”

邹淼瞪了她一眼,但方才的气却消了许多。九丫见他面色稍霁,便乘胜追击般地问:“如果有一日,他愿意离开临安,你会放弃现在的荣华吗?”

显然这样的问题让邹公子十分纠结,眉间不由得又蹙了起来,且思索了良久才开口道:“也许,你应该先去问问他,是否有你所谓的‘如果’。”

九丫挑起眉,似笑非笑地望着眼前的兄长,世间万事皆如棋局,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邹淼前脚离开,余有年后脚便进了殿阁。

如此看来,他其实并未走远吧,应该就在殿外某处蹲着,也许是想一睹某人的风采,九丫这样认为,脸上亦不由得抿了一缕笑:“还真是巧,邹大人将将才走,可曾碰到他?”

“不曾。”余有年笑道。

看似平静的笑脸,与多年前那个愤世疾俗的余有年差了太多,若非是为官之道已学得精通,那便是得失之事已看得淡漠。两者相较,九丫倒希望他属于前者。她拿起茶盏,默了片刻才道:“你尝尝这茶如何?”

余有年闻言看了眼桌上的茶盏,还未饮下,眉头却蹙了起来。

他脸上细微的神色被九丫一一捕捉,接着她开了口:“邹大人走前说这茶太苦,又说这茶汤色泽不佳,非得让我换一壶。其实不是因这茶太苦,只是因饮茶之人口味清淡。他那么随口一提,也并非他刻意去记着那人的口味,而是有些东西已经变成了习惯,连他自已也并不清楚吧。但余大人如今可还记得,曾经有那么一个人乐于唤你一声‘年有余’。”

余有年盏中的茶已经凉透,不怎么透亮的茶汤看不清盏底的花纹。他知道他喝茶很是讲究,什么茶配什么茶具,用什么水冲泡,多少茶配多少汤,凉至几分最为好喝。这些自已如数家珍,无数次地在他面前念叨过,那人从来都是一只耳进一只耳出,原来他认真过。也许正如她所说,没有刻意已成习惯,有些记忆不经意之间便已经深入骨骼浸入血肉。而自已,又何尝不是。

他阖上双眼深吸了口气,半晌后终于着了声:“我还记得,欠他两百两,这两百两银子我这一辈子,也还不了。”

话中带笑,却怎么也听不出喜悦。有些记忆只是为了有朝一日用来埋怨,这样便不会忘记。

四年前的那封信,他至今还留着。“戌时一刻北城楼,逾期则恩断”,他从前来想过,这十二个字便成了他们的诀别辞。那一日,他去了,却晚了半个时辰。就如同城门不会逾期关闭一般,他也没有等他。在北城楼站了一宿,直到次日开城门,整夜的大雨让暴涨的河水冲塌了去路。不仅路断了,恩也已不复。他想也许这是老天爷的报复,因为自已半个时辰的迟疑,也因为那人的决绝。

他悠悠地叹了口气,收回思绪,再次扯起嘴角,“已经是许久前的事了,又何必再提?”

九丫虽不知他所想,但仅凭神色便能体会到余有年的一腔愁肠。不过在这事上,她这旁观者比起当局者乐观许多。她悠悠地呷了口茶在口中,慢慢道来:“如果还有那么一次机会,你会跟他离开吗?”

余有年低垂的双眼忽而抬了起来,可转瞬又消失无踪,“这个问题夫人应是问过邹大人了吧,他的回答是什么?如果真的有‘如果’,我再回答夫人的问题不迟。”

九丫被他的话绕得头有些晕,但更让她头晕的还是余有年与邹淼的相互推搪,两人都借口等着对方回答而拒绝回答,若说两人没商量,那还真是因了那句“心有灵犀”。

大概是看出她的心思,余有年没等她发火忙抢过了话茬,一边饮下那杯凉透了的苦茶,一边笑道:“今日前来实则是有消息告诉夫人,杨大人两月后便能抵达临安。”

九丫端着茶盏的手一滑,白瓷碎落在地,绽出凄美而张狂的姿态。

两月后,那应是秋末了。解落三秋叶,能开二月花。虽是万物萧瑟之季,却也别有一番景色。

转眼又是木芙蓉开的时节。芙蓉花叶可入药,性平味辛,有清热解毒之功效。九丫身在宫中,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整日里吃好喝好,竟然有些肺热,一连咳了两日,连夜也也不得安宁。九丫虽觉得没什么大碍,但伺候她的宫女生怕她出了岔子上面怪罪,隔日便将她这病情报了上去,不出两个时辰,郑太医便颠颠地进宫来了。

因为九丫有孕在身,许多药都用不得,郑太医便去院中扯了一朵芙蓉花,用之泡了水。九丫在迦南坊学艺不精,只知道如何种花施肥,却不知这花还有这些作用。

“世间万物皆有药性,又何止是这杯中的芙蓉花呢?”郑太医笑道。

九丫又喝了口水,“我只听说过世间万物皆有佛性,如此说来‘药’便是‘佛’?”

郑太医很是认真地点了点头,“确如此言,所以修佛之人往往长寿一些,便是因为心情平和而致。其实夫人,亦可多看些经文。”

九丫微抬眼,摇头道:“我不用,我现在心情平和得很。”

郑太医叹了口气,“我给夫人开些安神的药,听宫女说你这些日子总难成眠。”

九丫愕然,只觉得身边的宫女真算得上是长舌,自个晚上失个眠都说了出去,那借口梦游逛花园后被拆穿之事会不会已经传得整个皇宫都知道了。

郑太医开的药有两味,一味是安神茶。另一味则是一本佛经,大概就是郑太医所说有平和心境之功效。

经书是次日送来的,封面上写着《地藏王菩萨本愿经》。九丫打娘胎里出生到后来脱胎换骨地重生,自始至终都是个没什么慧根之人。

第一日她拿着经书翻了两页,实在看不下去,便丢在了一边。第二日喝药时,正巧见着经书在手边,因此又翻了与翻,虽然还是昨日那两页,可依然没能理解到其中奥义。第三日,为了不喝那没什么效果的安神茶,她再次拿起经书,而这一次却收到了奇效。

所谓奇效不是这《地藏王菩萨本愿经》真让她心情平和了,而是因为在她看到第八页时竟轻松地睡着了。原本这味药,是如此用法。

秋日正好,秋日宜佳。九丫倚在亭中难得好眠,似梦似醒中,似乎见着一个穿得金光灿灿的小童蹲在自已身边。他背对自已而坐,手中捧着一本书,一幅极认真的模样。九丫撑起身子仔细一看,竟大吃一惊,这小童看的书竟是她那本《地藏王菩萨本愿经》。对方也就三四岁的模样,平常的孩子也就会背个三字经,难道这孩子能看懂这深奥且枯燥的经文?

“这……好看吗?”九丫不竟问。

小童被她换了一声终于回过神来,他的一双杏仁眼长得实在好看,在木了片刻后,竟然一个飞身过来扑在她身上,而且还奶声奶气地连叫了好几声“娘”。

九丫一怔,立马知道自个是在做梦,而且是胎梦。这想法都鉴于菜菜出生时的那个梦,所以如今这个自然也是了。思索了片刻,她喃喃地道:“你似乎来得快些,上一次是生产时……”

小童耳力很好,在她身上蹭了蹭又用那让人软麻的声音道:“是啊,我等不及来见娘。而且他们说要带哥哥离开,所以让我先来了。”

“哥哥?离开……”

九丫不明所以,本要再问,眼前的小童子浑身竟开始发光,最后亮得她连双眼也睁不开时,一切再次回到秋日的午后。她在软榻上翻了个身,迷迷糊糊之间真见到床边坐着一人。他深蹙着双眉,双手握着她右手,若有所思的模样,但双眼却没有聚点。

又是梦吗?否则怎么会见到他?如今才八月末,若要赶在这个时候,那得日夜兼程才行。

应是手上的颤动惊动了榻边的人,他抬起眸子,与她四目相交。这样的灼热,怎会是梦?她伸出手划过他的眉心。指间的温度让他吸了口气,接着伸过手去拉住她,“他们说你近来难眠,所以没有叫醒你。”

九丫忍住眼中打转的泪水,反而笑了起来,“我们……这算是冰释前嫌了吗?”

这不笑还好,一笑本已经快咽回去的泪水竟夺眶而出。他心头一颤,忙低头吻在她的面颊上,泪又咸又涩,是否他曾发过誓,说过再不让她流泪。“对不起,阿九,我不应该与你置气,让你离开我这么久。我,现在就带你离开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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