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锦言捧着茶盏，喝得一口热水，这才将周身那股寒意压下去。
过了这么些年，里正赵德海双鬓泛白，人却还瞧着精神，一边吩咐自家婆娘下碗面来，一边将苏锦言仔细打量一番。
苏锦言被看得周身不自在，干笑两声解释道：“里正，我真不是鬼，我是活生生的人，不信你让婶子摸摸，还是热乎的，再说了，我要是鬼还用那么费力的踹自家的门么……”
这话怪异得很，说到后头苏锦言自个都忍不住笑出声来了，她怕是也没想到，有朝一日被人当作鬼来处理吧。
赵德海见苏锦言来时脸色泛白，但喝了盏茶下去，面色倒是同常人差不多，这才稍稍放些心，略有尴尬的叹道：“实在是有些吓人，早几年你娘跟你兄弟还上你家门前烧过纸，说你出了意外没了……”
苏锦言当年掉下忘川崖，众人都以为她死了，后头下了葬，秦子衡精神也好些了，还是着人给远在梨花村的苏万福，钟氏等人捎了信。
人是葬在京都顾家祖坟的，母子两就算想祭拜烧点冥钱也没得法子，后头这才往半坡村的院子前摆上贡品，烧些纸。
半坡村就这么点大，不多时就传开了，虽是各种版本的传言不少，可却都知道人是死了的。
一个“死”了几年的人，突然就出现在半坡村，能不吓人么。
苏锦言不知道还有这一茬，心里一时堵得慌，皮笑肉不笑的道：“几年前是出了点意外，不过也是误会，我没死成，我真是人，不是鬼，呵呵……”
赵德海也不在是人是鬼的话题上逗留，反正是人是鬼的，天亮就见分晓了，话题一转便又问：“你怎么这时候回半坡村了，大郎呢，你不还有两个孩子吗？怎么没跟着一起回来？”
苏锦言也不老实，开口道：“里正也知道那年大乱我们跑到京都去避难了，后来就在那做了点小本生意，这两年不是行情不怎么好么？我是先回来收拾屋子的，大郎跟孩子们都在后头呢，这不才到，半夜舍不得银子住客栈，就回家了，哪知道被人当鬼了。”
她一向都能睁着眼睛说瞎话，见里正喊秦子衡作“大郎”，便知怕是没人晓得秦子衡在京是个大将军，便随口寻了个由头糊弄过去。
赵德海也没怀疑，当下点点头应和道：“也是，京都那样的地方，是不大好待的……”
随口说得几句，也没什么话可说的了，赵德海的婆娘给苏锦言下了碗面送过来，还当真摸了摸她的脖子，回头就跟赵德海说：“真热乎的。”
夫妇两个这才彻底放下心来，念着苏锦言那屋子常年没住人，总要收拾收拾，今儿肯定不能住人了，便又留她在在家歇了一夜。
天一亮，关于苏锦言鬼魂回来半坡村的话就已经传遍整个村了，不少人还跑到赵德海家问是真是假。
苏锦言一大早的起来，也不知道这些人在吵什么，洗了把脸就去看热闹，哪知她一向前，那些来询问的村民都唬得直往后退，甚至还有人哆哆嗦嗦的说，多年前同她没得过节，求她放过什么一类的话。
苏锦言这被一幕闹得哭笑不得，可想到光靠自个解释也没得用，眼眸一扫，瞧见煞白着脸站在人群后的王婶子，几步上前，拽着王婶子的手就道：“婶子，你看，我还热乎着，怎么可能是鬼。”
古人信奉鬼神之说，王婶子就算以往同苏锦言交好，可也怕这些脏东西，顿时吓得眼儿都闭起来了，方才还围在一块的众人纷纷四散开。
王婶子吓得心脏都要停止跳动了，但感觉到手掌上传来的温度，这才又定了定神，睁开眸子看向苏锦言：“吉，吉祥？真，你真的是活人啊。”
话到最后，由害怕变成了惊喜。
苏锦言依着昨儿同赵德海说得那般，把自己死而复生的事含糊说得一回，这些个围在赵德海家的村民，这才纷纷散了各忙各家的事去。
苏锦言也不好在赵德海家多留，谢得一回，也跟着告辞离去。
王婶子还在里正家门口徘徊未去，见苏锦言出来，忙几步上前，想说什么，可一时间又不知道从哪儿开头。
苏锦言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咧嘴一笑就问：“婶子，我那屋子好些时候没人住了，得打扫打扫……”
王婶子立时就道：“我得空，我去帮你，我让我家儿媳妇做饭，一会上我家吃饭去。”
这热心的模样，还似当年一样，要不是她说自家儿媳都有了，苏锦言都没瞧出来王婶子也老了。
当下轻笑两声：“婶子都当婆婆了呀，可喜可贺的，我这才回来也没什么准备，回头再给那小两口送份贺礼去。”
王婶子连忙摆手：“客气了客气了，孩子成亲的时候，你们都不在家不是……”
两人说着话，一路回到村尾的屋子前，苏锦言瞧见那依旧挂在上头的大锁，面上有几分尴尬，昨儿要不是为了这把锁，也不必被人当作鬼一样看待了。
王婶子大概也是听说了缘由的，说得一声：“你等我，我去找把斧子来。”
原来村尾这一处没什么房子，如今倒是多了好些户人家，王婶子往隔壁家去得一趟，回来的时候果真拿了把斧头，二话不说，便对着那把门锁砍了下去，
门锁一破，大门双开，就瞧见院子里蹭得半人高的野草，再瞧远些，就见那屋檐下挂着的蜘蛛网。
苏锦言瞧得面皮直抽，她已经好多年十指不沾阳春水了，怕是打扫这屋子得很大的工程，到得这一刻，她倒是无比希望这时代也能有家政公司了。
王婶子常年做惯了农活的，一进门就把院子里的野草都拔了堆在一旁，又将屋檐下的蜘蛛网都扫了，这才进屋内。
这屋子常年没人住，老鼠在此做窝，鼠子鼠孙都好几代了，苏锦言将原来没能带着的棉被，还有衣服都寻了出来，发现破的破，烂的烂，还有些沾着老鼠的屎尿，怕是都不能用了，索性连晒也懒得晒，直接扔到一边去，准备回头买新的。
王婶子瞧见她这举动，惊讶的瞪着眼眸：“都不要了？”
苏锦言也没觉出什么不对劲的，点点头，正要说话，就听到门口传开一道爽朗的声音：“不要就不要了，回头我给你添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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