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上是粘稠的触感, 眼前的所有事物扭曲在一起，混乱杂乱的重影，光怪陆离的线条, 季迁羽仿佛从真实世界中抽离, 暂时丧失了接受、理解信息的能力。她单手撑在桌子上, 胸脯缓慢起伏，神思恍惚。
过了好一会儿, 她才反应过来江慕遥在说什么, 右手凭借本能摸到星脑, 粗暴的直接按下关机键。两腿发软，脚步虚浮，一路扶着墙跌跌撞撞走进浴室, 把门反锁。
她撑着墙，不断喘息, 身上又麻又痒又痛, 她忍不住又去抓挠。耳朵里是嗡嗡的耳鸣声，如影随形，怎么都停不下来，令她暴躁的想要锤墙。浑浑噩噩中勉强维持着一丝清明在提醒她：妹妹和她只有一墙之隔。
不能闹出大的动静。
季迁羽闭上眼睛, 痛苦的扬起脖子, 线条优美修长, 宛如濒临死亡的天鹅。她按捺下心中不断翻腾上涌的破坏欲，静静等这股劲过去。按照这几天的经验, 短则半小时, 长则一小时，这样的感觉就会消失。
……
“姐姐！你还没好吗？我要憋不住了！！！”
一道清脆带着哀怨的女声传入季迁羽的耳朵里，随之而来的是“砰砰”的拍门声。
季迁羽慢慢睁开眼睛, 神情茫然，过了两秒后，感受到侧脸冰冷的触感，她才意识到自己的处境。
竟然倒在卫生间的地板上睡了一夜？
低头一看，睡衣上还沾染着大片的血迹。季迁羽慢慢的从地上爬了起来，在门外妹妹的哀嚎声中，快速地拿起喷头冲了一下地上的血迹，而后脱下脏污的睡衣，穿着一个背心就打开门。
妹妹憋得要死，见门打开后就要往里冲，没有看见季迁羽身上残留的血迹。
“砰。”卫生间的门关上。
季迁羽松了一口气，换了一套衣服，拿湿毛巾不断擦拭凝固在身体上的血迹，重新换上校服，又恢复到那个干净整洁的模样。一切刚刚收拾妥当，季迁羽走出房间和洗漱完毕的妹妹正好撞上。
妹妹刚刚急着上厕所，没有细看季迁羽，这么一撞，她后退两步，被季迁羽额头上显眼的青色吸引了注意力。
“姐，你刚刚在卫生间干嘛呢？怎么把头磕了？”妹妹疑惑地打量。
季迁羽抬手一摸，传来轻度的痛感。应该是昨天失去意识后磕到了。
她面色如常，“没事，不小心撞洗漱池了。赶紧去上学吧，要迟到了。”
“对哦。姐你起床的时候怎么不叫我！”妹妹略带埋怨的说了一句，随后慌慌忙忙地拎着书包下楼。和前几天一样，两辆黑色的星车依旧停在她家楼下，妹妹松了口气。私人星车的速度可比她赶普通公星车快多了，应该不会迟到。
她在此时此刻真诚的希望自家姐姐和江慕遥百年好合，永不分离。
妹妹像个小旋风迅速离开，季迁羽这才有空走到镜子前仔细打量自己的脸。妹妹刚刚只是粗略的一眼扫过，否则估计要拉她细细盘问一番。
除了比较显眼的额头处，她的侧脸还有下巴都有地方泛着紫色，与旁边白皙无暇的肌肤形成鲜明对比。
镜子中的少女身形瘦削，面容憔悴，脸色透着不正常的苍白，还有几块青紫色，浑身上下都透着一种疲惫，和前段时间那个目光炯炯有神、身姿挺拔，精气神十足的女孩不似一个人。
就像是生命力从这具躯体里抽掉了似的，初初绽放的鲜嫩花朵已有颓败之色，从内到外都散发着一种迟暮感。
她默默地抚过手腕上的黑色手环，那里偶尔会显现出一个数字——10。
异化的速度比她想象的要快的多，现在就连老曾也不敢再像之前一样乐观。他甚至坦白跟她说没有见过这么快的异化速度，让她提前做好准备，无论是心理准备还是对家里的安排。
季迁羽看着身上的校服，觉得这个时候还去上学，很可笑。一个将死之人，还上什么学呢？
只是想到那个目光灼灼、眉眼精致的骄纵大小姐，心神一动，终究还是拿起书包。
江慕遥出身高贵，性格也算不上平易近人，总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偏偏这样一个骄纵大小姐，望着自己时，目光中总透着毫不掩饰的欢喜，满心满眼都是自己，仿佛自己对她很重要。这样诚炙的喜欢是她以前从未拥有过的。却在她最不敢想的人身上得到了。
她真的很甜。
比市面上能买到的任何一种糖都要甜。
可惜……
来电铃声响了，打断她的思绪。季迁羽接起，是江家司机的来电。
“季小姐，请问您好了吗？再不走就要迟到了。”
季迁羽：“我马上下来。”她随手抓了一盒牛奶就下楼了。
……
季迁羽今天又是踩着铃声进班的。自从那次表白之后，季迁羽已经有好几次这么晚才来学校了。
江慕遥撑着腮注视着她走过来，眼睛亮晶晶的。她带了点小得意，心想：怪不得老师们总告诫她们谈恋爱会影响成绩。她这个中等生还没受影响呢，季迁羽这样的年级第一反而受到的影响比她大多了，连起床都懈怠了，啧。
江慕遥碰了碰对方的胳膊，“你怎么又来那么晚？”她指了指自己，强调道：“我都从良了，你怎么能堕落呢，季迁羽。”
最后三个字尾音上翘，带了点不自觉的勾人和娇嗔，惹得季迁羽多看了她一眼。她一直按捺的暴躁感和破坏欲，此时忽然夹在了些别的情绪。季迁羽目光沉沉，划过江慕遥白皙的脖颈处，没有说话。
江慕遥即使穿了校服也不像她这般规矩，拉链只拉到一半，校服上衣随意半敞着，里面是一件低领卫衣，露出精致的锁骨。她随意扎了一个马尾，黑色的发丝挡在后颈处，白色的抑制贴在后颈处若隐若现，更加诱人。
季迁羽的目光在抑制贴处打转，欲念涌起，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强烈，她死死的咬住下唇，握着笔的手用力到泛白。
不能……
不可以……
江慕遥习惯了对方少言寡语，没觉得受挫，还往季迁羽那边又凑了点，她诧异地盯着对方只写了一半的题目，“你怎么又没写完？”
她扫了一眼季迁羽的作业本，她记得很清楚，这一半还是对方昨天下午的时候就在学校写完的。这说明对方昨晚回家以后压根没写作业。
季迁喉咙滑动，目光艰难的从江慕遥的脖颈处移开，强迫自己看着作业本，然而她并不知道题目在说什么，甚至不知道这是哪一科的作业，仅仅就是这么看着而已。
江慕遥眼睛滴溜乱转，勾起唇角，调笑道：“季迁羽，你该不会是在想坏事吧？你好像已经成年了吧……？”江慕遥隐约记得季迁羽的生日是在年底。
她听说有些alpha在刚成年时，会很难熬，汹涌的欲潮会令他们疯狂。
季迁羽呢？她也会这样吗？
她好奇的盯着季迁羽看，目光柔软单纯，又带了一丝不自觉的诱人。
季迁羽的眼睛微红，她抿了抿唇，理智在崩塌的边缘徘徊，岌岌可危。
“没有看那些东西。不过，我建议你别用这样的眼神看我。”
江慕遥“哦”了一声，“为什么啊？”
“会很危险。”季迁羽皮笑肉不笑的扯了扯唇角，盯着她的目光就像是盯住猎物的野豹。
江慕遥挑挑眉，没把她的回答放在心里。
在她看来季迁羽可以说是最没有威胁性的alpha了，时不时就被逗得脸红害羞，毫无一般alpha的霸道和强势，又比她低两个等级，能危险到哪里去呢？她只当是季迁羽为了挽回alpha的面子说出的大话。
临近期末考试，班上的同学都用心了很多，在早读课摸鱼的人少了很多。江慕遥除外，她百无聊赖，抠抠这摸摸那，就是不把心思放在书本上。
目光转了一圈，最后落到季迁羽——这个准女友的身上。
季迁羽此时正在对这题目思索，连续滑动的笔尖停下。江慕遥抽掉她的笔，握住她的手摊在自己手心中把玩。
她的皮肤很白，手上淡蓝的血管清晰可见，手指修长，指节分明，江慕遥挠了挠她手心，又捏捏她的指尖，和自己的手对比。
江慕遥观察半响以后，发出遗憾地感叹：“你的手真好看。”她恋恋不舍地松开手，再看看自己的手忽然索然无味起来，自己的手好看是好看，就是短了点，要是也有季迁羽手指的长度就好了。
季迁羽瞥了她一眼，表情怪异：“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她不确定江慕遥是真的不懂还是故意在撩拨她。
一个女omega夸女alpha的手指好看，想想都很暧昧。
“我看她是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旁边传来班主任咬牙切齿的声音，江慕遥身体一抖，被吓了一跳。
“哗啦。”窗户被打开，朱老师铁青着脸，“江慕遥你给我出来！”
江慕遥一脸莫名其妙：“干嘛啊？我没做什么啊。”
“你没做什么？！”朱老师重重的哼了一声，是没做啥，就是缠着旁边的alpha阻碍别人学习而已。
小丫头还没毕业呢，撩起alpha倒一套一套的，她一个中年人都不好意思当众复述出来。
“别那么多废话，出来！”朱老师不耐烦地大声催促。
江慕遥：“……”她垂头丧气的走了出去，向季迁羽投向求助的目光。
季迁羽无动于衷，甚至还贴心地挪动椅子方便她出去。
江慕遥：“……”
靠！
朱老师：“你刚刚干啥呢？掰着人家alpha的手看什么？”
江慕遥：“她手好看嘛，看看咋了。”她小声又嘀咕了一句：“看看又不会怀孕。”
她这么一副不知悔改、不知羞耻的样子看得朱老师梗的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
听听，这说的什么话？还什么看看又不会怀孕！
朱老师吹胡子瞪眼，“少说废话，一会儿交一份检讨给我。”
“啊？这怎么写啊？写我不该早读课看同桌的手？？”江慕遥不满地叫了一声。
朱老师气的脸红脖子粗：“……是反思你早读课不专心，天天吊儿郎当的，什么态度！”她快被这个小兔崽子气晕了。
江慕遥拖长语调，极度敷衍的“哦”了一声。欠扁的模样看得朱老师直冒火。她挥挥手示意江慕遥回班，眼不见心不烦。
她掏了一张白纸正儿八经地往桌上一放，大半天过去了，纸上一个字都没有。
好不容易等到下午倒数第二节的体育课，笔一甩，纸一丢，拉着季迁羽兴致勃勃地就要出去。高三的体育课较为松散，通常半节课锻炼，半节课自由活动，四舍五入就是半个约会，还是在同学眼皮子底下进行的，光这么想想，江慕遥就很有兴致。
“哎！江慕遥你不用去体育课，朱老师特意让我转告你在教室好好写检讨！”班长眼睁睁看着她们离他越来越远，可怜巴巴地追在后面。
最后还是季迁羽看不过去了，回了一句：“放心，检讨明天肯定能交上去。”她眨眨眼，语气颇为宠溺。
班长愣了一下，气喘吁吁地停下脚步。这什么意思？季迁羽要替她写？
前面两个身高腿长的女生渐渐消失在视野中，远远望去，颇为登对。有关江、季二人的传言涌上脑海。这俩人……不会真在一起了吧？？？
这节是羽毛球课。江慕遥领了一副球拍，自然而然的把其中一个递给季迁羽，留下俞静和陈思思两人原地傻眼，最后尴尬的对视了一眼，凑成一组。
醉翁之意不在酒，打了几个来回之后，江慕遥捡球越捡越远，慢慢脱离班级原本的活动场地，移向偏僻无人的一角。季迁羽看在眼里，眉眼含笑，由着她的小动作。
过了一会儿，俞静扫了一眼发现她们不在，小声嘀咕：“她们人呢？该不会偷情去了吧？”
偷情？？！！！
陈思思身体一抖。妈呀她磕到真的了！！！
不远处的一角，两个球拍静静地躺在草地上，两个人站在一颗大树后，隔绝了同学们的视线。江慕遥单手撑着树，半困着季迁羽。
“你就不能主动一点吗？”江慕遥皱皱鼻子，半是不满半是撒娇。
总不能每次都让她这个omega来主动吧。
季迁羽现在浑身发痛，但眼前少女的信息素稍微安抚了一点她的暴躁感，只是多了些别的……躁动。她的后颈隐隐胀痛，欲念在心里不断地翻滚。偏偏眼前的omega一无所觉，还总是说着这样疑似引诱的话。
季迁羽抿抿唇，微微低头。两人的额头不过三四厘米的距离，是稍加主动就可以轻易触碰到的距离。江慕遥本来主动的，但是对方的目光像是盯住猎物那般，偏偏又伪装成漫不经心，克制之下隐隐透着强势。
出于某种直觉，她没有上前，反而还小小退了一步。
像是一只机警的小兔子，躲来躲去，还是站在猎豹的狩猎范围。
季迁羽低低笑了一声，终究还是收敛了，她垂下眼眸，把人拽回来，鼻尖若有若无的蹭了一下。
江慕遥身体一抖，腰软了下来。她半靠在季迁羽身上，“已经过了半个月了，你还要考虑到什么时候啊？”她略带埋怨，手指有一下没一下戳着季迁羽的肩膀。
手下的触感硬邦邦的，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季迁羽又瘦了。
季迁羽沉默了一下，“等急了吗？”
这问的好像她有多迫不及待似的。江慕遥挺直了腰板，不愿拉下面子，强装镇定：“才没有。”
季迁羽：“不急就再等等，还剩半个月很快的。”她笑了笑。
江慕遥蔫了下来，掰着指头数着日子。再过半个月就要跨年了，如果季迁羽答应她的话，应该要早做准备，鲜花、乐队、酒店都要提前订。上次表白搞得实在是太拉胯了，她要扳回面子。
季迁羽：“对了，你……最近听说一件事了吗？关于强化剂的。”她垂下长长的睫毛，努力装作若无其事。
江慕遥：“什么事啊？”
季迁羽：“少部分通过强化剂提升等级的人，出现了副作用。可能会……变成丧失理智的怪物。听说官方现在在抓捕这样的人，你爸有跟你提过吗？”
江慕遥噗嗤一笑，笑她的杞人忧天。“怎么了？你怕被抓啊？又不会是你，看不出来你还挺多愁伤感。”她捣一下季迁羽的胳膊，笑得欢快，转过身来，和她并肩靠在那棵大树下。
季迁羽固执地又问了一遍：“我说如果呢。”
“如果啊……”江慕遥拖长了语调，漫不经心地说：“那我就带队把你这个小怪物抓起来，关到一间屋子里，只准我看。”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也算实现了她之前金屋藏娇的想法。
“那你呢？如果变成怪物的话，会去做什么？会来找我吗？”
季迁羽扯了一下唇角，似笑非笑。
她半真半假地说：“如果我要变成怪物了，你可千万别遇到我。”
“为什么不能遇到你？你又不会伤害我。”江慕遥自信满满，很天真地问。
季迁羽弯下腰，一把将江慕遥抱起来，稳稳的托住，江慕遥的双腿环在她的腰间，抵在树前。
她蹭了蹭江慕遥的鼻尖，动作亲昵，和说出来的话截然相反。
“因为啊……我要是变成怪物，肯定第一个把你吃了。”她语气温柔，又带了股生吞活剥的凶狠，激的江慕遥身体一抖。季迁羽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强势了？
她还没想完，凶狠的吻铺天盖地的落下，让江慕遥脑袋发懵。她头一次感觉到什么叫做无路可退。对方在她的唇间肆意的进攻，逼着她与其共舞。
江慕遥节节败退，一张俏脸涨得通红。她最后别开脸，不断喘着气。
难得示弱的样子更加激起季迁羽的欲念，抑制贴差点压不住她蓬勃的不断想要逸散出去的信息素，腺体收缩到胀痛。
季迁羽全都不管，她专注于眼前的少女身上，恋恋不舍的啄了唇一下，然后顺着她的下巴亲下去，一直亲到脖颈，迫使江慕遥扬起下巴……
“好了好了！”江慕遥往后缩了一下，推开她。
脖颈间湿漉漉的，隐隐泛着红色，全都是对方留下的痕迹。
再这样下去，就要失控了。江慕遥难得心生退缩。
季迁羽闭上眼睛，微微喘息，慢慢把江慕遥放了下来。
江慕遥整理了一下衣服：“都这样了，你还要考虑。你好渣哦季迁羽。”她笑骂了一句。
季迁羽笑了笑，没说话。
然而她没想到这句玩笑话竟然成真了。
就在那半个月的考虑期即将结束时，季迁羽忽然从学校消失了，一消失就整整消失了一个星期，就连朱老师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没有人知道她去哪里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不是破镜不是破镜不是破镜！！！还没反标记呢怎么会破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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