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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极速书阁 > 穿破烂啦的女魔头倪好李茂 > 不着急、不害怕、不要脸
 
做了这份工作的最后一个采访后,我昏睡了一天,看了一天美剧《破产女孩》,又花了一天把崔臻美的稿子做了。

从办公室莫名消失三天后,我乖乖回去了,穿戴整齐,鞋子结实,脸上没有难色,嘴里没有废话,痛痛快快地交出了崔臻美的稿子。写得算是情真意切,并不是因为我多有情怀,而是因为她感动了我,所以我也交出了感动。

交完稿子我没说话,编辑部主任扫一眼稿子,又看看我,说:“稿子不错。”我说:“噢。”然后扭头拎上包打算离开办公室。

小牧很八卦地问我:“你怎么这几天没来啊?你去哪儿啊?有下家了吗?”

我听完她的排比小问句,就退后一步看看她,心里想说“关你屁事”,然后又很想说“没有去哪儿”。但想了想,还是装逼地说:“嗯,已经见了HR,Offer马上到,现在还在保密期。”最后我还不忘逞强地说:“嗨,大集团手续复杂,你懂的。”

我心里当然知道,小牧是什么人,她就是一人肉版的信息高速公路,不但传播,而且创作,用舌头创造世界的本事可以赶超单田芳。把八卦告诉她一个人,就等于告诉了所有人,而且还是把加肥加大版告诉了所有人。

只要她脑子里有我两到三个信息点,就能说出一部《后宫倪好传》,就算不认识我的人也会知道我的传说。所以,我吹牛索性吹给她一个人听,就算我去不成好地方,她也会给我吹成我去了好地方。

但可惜,那好地方是吹出来的,我哀叹一声,回家等通知。

卸下防备,到家的我就成了另外一个我。我穿的就是个白背心,三角裤衩,带着塑料框子的眼镜,头上别着钢丝发卡,把硕大的额头不遗余力地全部露出来。

这个季节在家穿着背心晃悠还有点冷,而丢人一身毛蹭的我痒痒,打开电视才发现有线电视费欠了好久早就不能看了,上网想找人聊天,又觉得人家都在上班。我上班的时候有赋闲在家的旧同学跟我闲聊我都不理睬的,还会暗暗笑话人家百无聊赖,此刻我也成了同样的人,而且似乎更聊赖。

我实在不知道该做些啥,就蹲在椅子上对着电脑继续投简历。光着脚,蹲着,屁股微微撅起再收拢,直到调整到一个合适的舒适位置。

我总是想可能我根本就是有两个样子,一个是上班时候的女编辑,光鲜、焦虑、严肃、活泼,另一个就是我现在的样子,随意、放任、一样焦虑。

说不定,我上街的时候,一个我走在前面,另一个我就跟在后面,一个我说话,另一个我就在后面碎碎念讲我脑洞里出现的那些废话。

我投了几份简历,丢人开始猛烈蹭我,还贱兮兮地对我叫,还开始触电一样抖动尾巴,我突然想起丢人的妈妈痘痘,案件重演了,我的猫发情了……

这小母猫的第一个春天就这么轻易地开始了吗?

我摇摇头叹气:“才8个月就发情,真是疲惫的猫生啊。”

我抱着丢人安慰一下,然后开个罐头想引开它的注意力,但它似乎完全没有食欲,只是想要执着地去恋爱。我关紧门窗,再检查一遍。我已经失去了痘痘,我不能让那个骚猫的骚女儿猫再离开我去投奔别的野猫。

丢人很不满意被关起来,它蹲在窗口向外观望,样子活像一只硕大的鸟儿,好像随时准备飞出大门,就像踏出大门一步就会遇到100个白猫王子任它随意宠幸一样。

我抓抓它下巴,它眼睛迷离的样子让我觉得以前拍过的模特连猫都不如。当然,我也不如丢人,她敢那么大胆直接地表达她想恋爱的心思和欲望,我不敢。

“我也想恋爱啊!”我对丢人说,我们俩同时都觉得很丢人,于是一起蜷缩在床上,它喵喵叫,我也喵喵叫。

刚刚要昏睡过去,电话就响了。居然是面试通知!

对方报出名号时候我澎湃了,李茂你丫真是神仙。《一生美人》啊!这可是我最想去的地方,而且是鼎鼎有名的大刊,大到地铁口都贴着名字帮你指路到那去的那种级别。

李茂不是孙悟空,但神通倒是挺广大,事实也一次又一次证明,人脉和脸熟比学历和努力管用且快得多。

我脑子里闪过《穿普拉达的女魔头》里面小笨编辑变身街拍大美妞儿的场景,开始翻箱倒柜找衣服。找一件就比量在身上给丢人看,它每次都是瞥我一眼,然后不屑地扭头。

即便丢人不喜欢我打扮,到了面试的那一天我还是凭借自己神奇的双手把自己打扮得乔模乔样。

我坐在这儿得感谢两个人,首先是李茂,她介绍这份工作给我,然后是我老家小区门口的裁缝老孙婆子。即使是坐在这么好的杂志社,她给我做的廉价小黑裙还是很压场面的。

我很紧张,但我装着不紧张,而我身边坐着的女人就是真的很松弛。

那女人跟我年纪应该差不多,身上穿着的衣服品牌大概包揽了王府井步行街外围那一圈的30%,那份气定神闲和衣着打扮都像是个家境良好的富二代。我偷瞄她,那小细胳膊小细腿儿都瘦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最最重要的是偏偏还生着一张狐狸样的脸孔,娇媚中带着点儿狡诈。

我看她,她也看我,我对她笑笑,她眼睛带笑瞥我抱在腿上的巴黎世家,嘴角轻轻抽动着笑了一下。我看看她手里的?Chanel?leboy,瞬间完败。

女人就是这样,一句话都不用说,很多事儿一看就懂了,甚至过招都结束了。

我心里骂着:市侩!真tm这么高贵优雅还这儿等个屁面试!她估计心里也在骂我穷酸,我从她眼神里面都听见了。

“你们一起进来吧!”玻璃门半开,一个穿橙色衣服的胖女人探出半个身体,活像个被玻璃门拦腰切断的橙子。

俩人一起面试?这不就是挑逗群众斗群众吗?

我假装镇定地整理下衣角,冲着橙子的招呼走过去。我是不怕的,我才不管这个狐狸脸女人是那座庙里的妖精,我必须得到这份工作。我得活着,我得吃饭,我还得给李茂交房租。

“我叫Mary?Sun,是你们的HR,我先问你们几个基础问题,再安排你们见主编。”橙子自我介绍。

随后橙子并没有让我们各自做介绍,而是介绍了《一生美人》的历史、现状,又介绍了写公司的构架,谈了谈未来的可能性。

因为不需要说话,我就一直在偷偷用余光看和我一起进来的这个姑娘。

她有一种有钱人家孩子的好看。大概就是身上没有寒酸,脸上没有窘迫,但她眼睛里似乎还有点渴望与贪婪,所以可以判定她家里也并非大富大贵。

我不知道她名字,于是心里暗暗叫她“狐狸姐”。

橙子说完,温和地看着我们微笑,我心领神会,提了几个无关紧要的问题,橙子一一回答,算是装逼结束,我又表了几句决心,而狐狸姐始终一言不发,也没有问题,只是随着话题摇头点头,最多说个“是”。

一些场合,比如面试啊、相亲啊这种需要沟通的场合,如果有个人一直一句话都不说,那么只有两种可能:一是她放弃了竞争的机会打算就这样了,二是她已经有了十足的把握,早就内定,不战而胜了。

我有点慌张,我是李茂介绍的,算是有路子,而眼前比我从容1200倍的这一位,一定有很硬的关系。

“主编要下午才有空,你们先去吃饭,下午2点半还来这个会议室。”橙子大姐其实是个很亲切的人,她做完主编面试通知,还很热情地告诉我们旁边的商场有美食城,周边还有什么地方吃饭方便又好。

我已经顾不上那些,觉得狐狸姐太淡定,说不定对我是威胁。

我脑子乱想,发微信给李茂讲了大概,然后问她:“如果要二选一的话,我会不会落选?”

她秒回:“人家说二选一了吗?”

“没有。”

“那你慌个屁啊!记住了,职场箴言:不着急!不害怕!不要脸!”

我看到字面意思就能想到李茂的脸,觉得她就像是站在我身后的拉拉队,突然有了挺胸抬头的力量。

这边我在鼓弄手机,狐狸姐就一直在边上看着我,两只大眼睛张望我,似乎要说什么,我也一直在期待她开口的第一句。

“卫生间在哪?”这是狐狸姐跟我说的第一句话,后学的普通话盖不住浓重的东北口音,把卫念成尾也是醉了。我心里的备注立即把她的名字从“狐狸姐”改成了“尾生间”。

我愣了五秒后,指给她,而我内心一直飘飘扬扬的小心虚也终于落地,心想“我普通话二级甲等呢!冲这条我也有优势吧?”

《一生美人》好歹也是杂志届的老牌劲旅,矫情得恰到好处,就算她们能允许编辑有大阪口音,也不会允许出去活动时候满嘴大碴子味吧?

心里默默安慰自己良久,终于轻松下来的我,打算踏踏实实吃个7-11的盒饭,而后面追出来的尾生间则用手里的钥匙点亮了一辆停在出版社院里的奔驰小跑,看我一眼,用沈阳口音说:“一块儿吃饭呗?”

我下意识看看天,看看天上没有掉免费午餐的意思,但这种关系知己知彼也没有什么坏处,于是就上了尾生间的车。

尾生间带着我去了一家还不错日本馆子。有寿司,也有自助火锅,寿司单点都不便宜,而自助火锅110元一位的划算一点。尾生间就小手一摆:“我们吃火锅吧!”

“你叫什么啊?”

“倪好。倪萍的倪,好人的好。”

尾生间吭哧吭哧地笑起来,声音就跟放黄片一样。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天然对她没好感,总觉得八字不合。

“你呢?”我尽量让自己吐字清晰,既然财富无法望其项背,至少智商不能输。

“我叫常美美,你叫我美美行了。”尾生间招呼我一起拿吃的,我老老实实拿蔬菜,而她主攻大虾和肥牛。

“你干哈光拿菜啊?”常美美这口音,跟小沈阳真是如出一辙,喜剧效果极佳。

“我减肥……”我在瘦子面前不得不低头。

“减肥不在不吃饭!”尾生间斩钉截铁,引起了我的好奇。

等她问问坐下把肥牛丢进锅里后,才慢吞吞说:“胖不胖,全是天生,你这样的不吃也不管用,还不如踏实吃呢!”

一句话噎的我连菜都吃不下去了,便一边观赏她大嚼肥牛,一边喝着白开水敷衍自己的胃,还要一面听着她抱怨。

“艾玛,北京空气太不好了,我们沈阳哪有那么脏啊。”

“艾玛,我老受委屈了,我老公租个别墅,特别远,我这面个试都开车开45分钟。”

“艾玛,我都好几天没好好吃饭了,家里阿姨走了,没人做饭,你说没有个阿姨,家里还像过日子不?”

“艾玛,你说这杂志社能给落户口吗?不给落户口我都不惦记干呢。”

“艾玛,院里那么小,我上哪儿停车都不知道,回桑一天班儿再拿张罚单回家,艾玛赔了。”

尾生间一直在说,而她的话我一句都接不上,不回应又觉得好尴尬,也只能说“对”、“是吗”、“噢”。说着说着我都觉得我自己是于谦了。尾生间对我的反应表示满意,而我已经满脑子都是“艾玛”,我都觉得自己就叫“艾玛”了!

吃到心满意足,尾生间露出一个恋爱少女的表情,还挺可爱的。叫来服务员结账,然后跟我说:“咱AA哈~”然后交出110元,我愣了一下,虽然地方是她选的,吃什么是她选的,但人家也的确没说打算请我吃饭。于是我也乖乖交出110元。

“我走了啊!”尾生间跟我挥手,看意思没打算载我回去进行下午的面试。

我欲言又止,她既然不去面试,也许对我有利。

混在《漂亮女人》这种不入流的小杂志整整三年,我总结出不少歪理邪说。

做杂志算不上什么大事业,甚至可能算不上事业,但我还是用尽全力紧紧抓着这个随时可能摔破的饭碗。我知道我爱这个,我是这个里面的虫子,我得在这个不怎么好的洋白菜里努力啃咬,虽然最终我可能也得死在这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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