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端依旧不懂。
太高深了，他真不懂，他只知道赚点钱安家，至于重振四大家族的担子，他暂时不敢想，也不想去想。
崔梦溪撑着头颅说道：“所以说，要是让你们商人治国，国早就亡了。你们利益至上，把羊群薅得都没毛了，还要榨取羊群最后的血，榨得骨头渣都不剩，才满意。我所做的微不足道，只是削弱家族的权力势力，不让他们左右国道。”
沈端被她说得很惭愧，很愧疚，但依旧没改变要赚钱的心。
“你是个好辅助。”
崔梦溪懒懒一笑，“你也是个好奸商。”
“我去把他们带出来。”沈端很温柔的笑着，进院子，挨个敲门，把还在睡梦中的公子们敲醒，心里一直想着崔梦溪刚才那些话。
曾几何时，他也想当个能臣，只可惜，臣子没当成，前朝便被推翻了……
到底是天意弄人啊，他这满身的报复，只能去祸害商道了。
不过崔梦溪也没绝了他的路，甚至给了他一条明路。
早弩器外体这件事，够他衣食无忧的过完这辈子。
铁饭碗呢。
须臾，十几个高矮胖瘦不一的男子一字排开，一一在纸上写下自己所擅长的事。
“会药理的都到这边来。”
“会打算盘的来一个。”
“自学？自学也行。”
沈端诧异道：“你还真要开医馆啊，我以为你说笑的。”
崔梦溪忙得没搭理他，分好人后，道：“二楼空缺着，你们依旧住在楼里。”一共点了六个出来，还真是不容易。
至于其他人，有的会乐器，有的会茶道，应有尽有。可以说世间所有风雅之事，都被这群人占据了。
崔梦溪看着他们，像当日看着那群像无头苍蝇乱转一样的妃子们。
她看着凶，不好惹，但其实最好说话了。一句话，尊重所有人的选择。
站在了池塘的花圃上，崔梦溪道：“除了这六个人想留下来为医馆助力之外，没别的了吧？”
众人缄默。一腔抱负，实在不想耗在这。
老鼠希望自己的孩子会打洞，凤凰希望自己的孩子能翱翔天空。
理想没有高低之分，只有适不适合自己的理念。
崔梦溪看着他们，巡视一圈，除去那些飘逸灵动的服饰，少了那些假模假式的作态，这群人不过是群普通人而已，少年鲜衣怒马，他们应该去闯，去流血，去碰壁。
“那天有人跟我说，读了这么久的书，什么用都没有，现在你们有机会了，想读书考取功名的抓紧了，现在开放乡考镇考，你们都有机会。”
“读书能明理治国，朝堂上非常需要人才，你们不是有抱负吗，我今天放你们走，以后的路你们自己铺，想娶妻生子的，去当兵的，或者想经商的，都随你们，命是你们的，路要你们自己去走。”
说再多，崔梦溪也觉得是场面话。
“反正路子那么多，大家各凭本事，将来要么朝堂上见，要么江湖上见。”
人群开始骚动起来，纷纷讨论着自己要去做什么。
沈端愣道：“这……这些人是我的人呀！你放走他们，是不是得补偿补偿我？”
崔梦溪轻盈的从上面跳下来，拍着他的肩膀开始忽悠：“你就当投资你自己，沈老板啊，将来你做生意，刚好这群人你认识，不就多了条后路吗？你敢保证，你这辈子都不求人吗？”
沈端被她说得无言以对。
能怎么办，遇上这么个女霸王，他敢反抗吗？况且禁止买卖人的条律刚下来，他可不想做出头鸟……
可是这群人是一个巨大的移动财库啊！说没就没，他实在有点心痛！
“你才是个好奸商。”
崔梦溪回眸一笑，“夸奖咯。沈老板，过去的都过去了。”
好一句过去的都过去了。
遣散费也发了，除了六个有医理技能的留下来后，其他人都散了。背着包袱，一一从花楼正门离开。
崔梦溪站在二楼。
所有人，一一对她作揖。
有的写过温柔笔墨，有的弹过伶仃小曲。只是这些，都不是他们所希望去做的。
山高水远，就不相送了。
崔梦溪抓着栏杆，年少真好，可以肆无忌惮，可以不怕流血。
随着最后一个人的离开，花楼的大门重新关闭。
顿时间，大堂内十分寂静。
外面轰隆隆的闷雷在响，崔梦溪身子累了，想回屋躺会。推开窗，透过拥挤人群，她看见纪青夜抱着一袋糖糕在往回走，肯定是走了几条长街才买到的糖糕。
怎么总惦记她呢？
崔梦溪睡在软榻上，盖了条薄薄的被子，入梦了。
朦胧间，她听见大门推开的声音，还有人声，一楼有人在说话，伴着淅淅沥沥的雨声，她睡的很安稳。
纪青夜前脚回来，雨便下了，还好没淋着。他抱着东西进来，诧异道：“睡了？夫人？”
一阵安稳的呼吸声。
他叹气道：“怎么不盖条厚点的。窗也开着。”
唠唠叨叨的，堪比远处间的喧嚣。
纪青夜找不到厚毯子，只能脱下自己的外衣给她盖上，把糖糕放在一旁，亲自给她熬药。
今天还没吃药呢。
他熬药的技能已经炉火纯青，用多少水，熬多久，都能完美的掌握好。他看见刚才花楼里出来的那群男子，朝梦中的人说话，更像在自言自语。
一边煨着小炉子，时不时看着软榻上的夫人。外面行人渐渐变少，这样的阴雨天，反倒让人心安。
“等你好起来，就能去骑马了。”
“身子快点好起来。”
“想你了，想跟你说话，这样看着你远远不够，想抱着你，又怕吵醒了你。”
“我很多东西都不会啊……忘了给你买糖，不过还好，有糖糕卖。你吃完午饭后说想吃，我就出门去买了。”
崔梦溪翻了个身，似乎是嫌他吵闹。后背一只手轻轻的拍着她，纪青夜关了窗，又怕闷坏她，只留了一条小缝透风。
“醒了吗？”
没人回答纪青夜，只剩外面的风在吹。
看起来，莫名的可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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