斑驳的手包裹住崔梦溪皮包骨的右手，然后，轻轻摁在自己心口上。
崔梦溪这才发现他肩上另一道伤。
这道伤看着好眼熟。
就好像在无名山下诀别那日，她策马慷慨赴京，而纪青夜不小心伤她的那一剑。
连伤口的位置都分毫不差，深浅也一样，难怪看着那么眼熟。
她错愕道：“你被人伤了？”
纪青夜意识到什么，拉高自己的衣领，却被她扼住！
“谁伤的你？”
缠着眼的纪青夜只露出下脸，精致高挺的鼻梁上落着一层光，光在描绘他的轮廓，徐徐落在两人纠缠的手里。
“说啊！”
她快被这种安静逼疯了。
纪青夜轻然开口，“我自己。”
“那一剑是我误伤了你，我找你道歉，可你让我滚，我只能用这种方式来惩罚自己。跟你受同样的痛，我觉得……很好。”
这一分钟内，崔梦溪多次觉得他病得不轻，病入膏肓，病态十足，没药可以救了。
可纪青夜是为了她，才癫狂到这种地步。
难道人走到巅峰位置时，都会疯癫吗？
她豆大的眼珠再次滑落，这次，不小心落在纪青夜的手背上，啪嗒，散开。
那时她走得太决绝，一心赴死。不，从她与纪青夜认识的那天起，她走的时候，就从没回头看过，也从没体会过别人的心情。
因为仗着有人替她负重前行，她可以肆无忌惮乱来。
三岁小孩尚且知道阿爹阿娘生活劳苦、牙牙学语让逗爹娘捧腹大笑，她一个成年人办事却像白痴。
所有人都在关心她，想尽办法安慰她，可她呢，像个冷漠的旁观者那样，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她冷漠到了一种令人发指的地步！
崔梦溪此刻真想自裁谢罪，她不配在这。
纪青夜轻轻拭去手背上的水，还未发觉是眼泪，道：“我以后不会这样了。”
崔梦溪没说话，拉开他的衣领，转而替他处理肩上的伤口。她指腹柔软，擦拭过伤口时，更像是在抚摸，这一指像烈火般蔓延，顿时让纪青夜沉浮在某种欲望中。
他推了推眼上的黑布条。
“那日你去殿里找我写废的纸条，是否想知道我在灯上写了什么？”
眨眼瞬间，崔梦溪想起那日的癫狂，没什么好隐瞒的，点了点头。
她没说过的一句话，纪青夜都记得。特别是在边关时崔梦溪跟他说的一堆古怪，什么九九九是天长地久的意思，他记了好久。
“可我不想告诉你，我想把这些藏在心里。”
崔梦溪愣住。
“我想让你心里对我有愧疚，哪怕是想到这一刻，心里像针刺一样痛，也足够了。”
崔梦溪苦笑道：“你真没出息。好歹让我记恨一辈子，那才叫永久。针刺之痛，不过尔尔。”
“刺最难拔，我觉得够了。唔……你在对我下黑手。”
崔梦溪恶意摁了下他的伤口，麻利的包扎起来，一切弄完后，她下了道逐客令，直接把病人推出门外！
纪青夜一脚跨进来，挡住她要关门的动作。
“你走吧，我已经尽了我最大的职责。”
纪青夜撑在门窗上，“我走不动道，让我在这斜斜吧，崔大夫。”
他好久没这样叫崔梦溪了。
“那你在这，我出去。”
“别。”纪青夜拉住她的手，另一只脚顺势跨进来，然后用后背把两扇门撞上。
“你？！”
纪青夜拉着她往床上走，眼中两团火烧得噼里啪啦响。
他数数，他有多少天没亲近自己的妻子了？
“你干嘛！”崔梦溪被拽得手腕痛，隐约让她以为自己回到了边关的生活，那时间纪青夜就像部落里的野人。
要么拽她手腕，要么直接提着她往墙上撞。
她跌坐在柔软的床上，抬眼，发现纪青夜眼上的布条还没取下，拿出防身的一枚针道：“我扎瞎你信不信！”
纪青夜边解腰带边说：“我信。”
扎死他都可以。
崔梦溪做出防备姿势，抬起脚随时要踹人，凶神恶煞的说：“我给你三秒，再不走——唔！”
话音刚落，一张温柔的脸顷刻覆下。
她看不见纪青夜的眼，就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他们之间可以没有误会，也没有彼此伤害。他们还是最初。
既然躲不掉，那就偷这一刻的心安理得。
反正冥冥中注定要遇见。
像做贼一样的心里，崔梦溪回应着对方，要扯下对方的布条时，被制止了。
她往后靠在柔软的被子上，侧目一看，外面的梨花被风刮着抖落，风吹着满殿的纱幔，似梦非梦，水月镜花。
纪青夜与她十指相扣，轻轻抬起她的下颚。
“你要什么我都能给你，可唯有休书，你死都别想。”
被上的青丝被泪水染着，一时贪欢，忘了经年学过的诗文风雅，平日里言语犀利的崔梦溪早就成了哑巴。
……
外殿中，几人正在外面组牌局。
没错，堂堂几位开创新国的大臣，在推牌九。
“我又糊了！给钱给钱，快点呀，李校尉，你还有钱可以输吗？”
小乔笑咧咧的把一排麻将推倒，她已经连赢五把了。
周围的薛昆、李守一、金秋纷纷皱眉。
“你这运气也太好吧，我怀疑是风水问题，来，我们换个位置坐，我就不信我能输一个下午！”
小乔哼了一声，“换就换！”
薛昆把剩余的银子都推到小乔篮子里，重新洗牌。
小乔：“咦？怎么都把钱给我了呀。”
薛昆笑而不语，肩膀被李守一拍了拍。李守一挑眉笑着：“反正你们二人都快成亲了，他把钱上交给你，多好一个男人啊。哎哟！”
李守一忽然被人揪住耳朵，回头笑得憨傻，拍着自己的胸脯道：“阿秋，怎么了？我的钱也给你。拿着，去买胭脂水粉，买珠钗！买什么都行！不够就跟我说！”
金秋挽着他的手臂，正色笑道：“小乔姑娘，听相公说你们要成亲了，我也没什么好送的，这个，就当是我的份子礼。请你不要推脱。”
她拿出一份提前用红布包好的首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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