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看少女的小脸时，脸上已经是泪眼汪汪了，纪青夜瞧着她，将她此刻的可怜样全收尽眼底。心底深处藏得最隐匿的柔软忽然被翻开来，尽数化作少女的一滴泪花。
对于这种触动，纪青夜有些闪避，宽厚的手掌握着少女轻巧的脚踝，有些不敢下重手。
望了望天，崔梦溪把泪憋回去，疼得浑身都在抽搐，即便这样还是要忍着。
大喊大叫是人类本能的宣泄方式，但如果这个出口堵住了，便会转化为手上的动作。
纪青夜的手臂被捏揉着，衣服上的暗纹也皱成一团。
崔梦溪已经忍到极限了，透支的体力还在源源不断的消耗。
整个过程不过短短一盏茶的时间，可崔梦溪觉得时间好像被拉长了，满脑子只有痛苦两个字，连自己已经靠在了纪青夜的臂膀里都浑然不知。
直到纪青夜忽然偏头，滑落的一律发扫过脸颊耳根，崔梦溪才反应过来，当即就是从纪青夜的怀中挣扎出来。
这一步动作，就像在撤离什么危险的地方一样。
纪青夜一愣，鼻尖迅速闪过一种好闻的发香，终于开口，压低着声音：“你这小没良心的！”
从昨夜起，纪青夜就想这么说了，终于逮着机会狠骂这个没良心的坏女人。
崔梦溪此时还想着正襟危坐，可体力又不允许，只得往后一卧，靠在了身后的石壁上。
眼前的风似乎有了实形，有时候带着落叶飘下来，有时候是伴随着鸟飞过。
刻意压低的声音就这么飘散进崔梦溪耳朵里，好像灌了十斤迷魂汤似的，崔梦溪鬼使神差道：“我觉得我挺有良心的。”
纪青夜错愕看了她一眼。什么时候学会顶嘴的？
主仆两人，有样学样。
崔梦溪闪躲开眼神，避免两人视线相撞，毫不知情此时纪青夜正在腹诽自己。
“还疼吗。”
“疼。”
“那你就疼着吧。”
崔梦溪：“……”为什么她感觉纪青夜在跟她怄气？
应该是错觉。
纪青夜动身，忽然将崔梦溪打横抱起，避免她脚踝晃荡，很稳当的把她抱了进去，躲避外面的风。
那风愈演愈烈，到了中途竟然夹起了雨，一时间劈里啪啦打起了雷。
生了堆火，纪青夜在周围捡了些枯柴往上堆，一边拨弄一边道：“今天的雨让我想起了第一次行军打仗的时候。”
双目微阖的崔梦溪睫毛颤了颤，在一片昏黄的洞穴内睁开了眼，静静盯着那堆火苗。
这种气氛，也勾起她第一次握刀杀人的情形。
“那是我随父亲第一次出征，为了收复塞外的一座城池，当时父亲领了大队精兵，命我在后方留守，以防万一。”
崔梦溪轻呵了一口气，垂眸听着。
“那个时候我以为自己是父亲坚强的后盾，但不是，直到最后一刻我才知道自己被骗了。什么后方留守？根本就是为了留我的命。父亲带出去的三千铁骑全部丧命，无一生还。夺城一战，纪家损失良将百名。”
说到这，纪青夜有些自嘲的笑了起来，不知是在笑自己捡回了一条命，还是在笑别的。
“那时我便立誓，要踏着敌人的头颅誓死捍卫故乡。”纪青夜揉了揉手，十指老茧已经说明他这些年都承受了什么。
“父亲死里逃生，自从这一仗后便消沉下去，再也不敢拿剑握刀，被人说懦弱。”眼神涣散，没有焦距的眼神陷入了那片回忆。
崔梦溪深深体会到这种感觉，想开口安慰却又不知道怎么说。每到这种场面，自己就成了哑巴一样。
动了动唇，崔梦溪还是开口了：“老人家现在怎样了？”
原本不该问的，但鬼使神差就说了出来。
“不提也罢。”
凛冽的眼神忽然看向了崔梦溪，纪青夜冷然道：“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跟你说这些吗？”
崔梦溪眸子一动，愣愣地望了回去，眼神顿时含着一丝怜悯。
“罢了，你体会不到的。”
崔梦溪敛眸沉思，不，她体会过的，只是没办法说出来。
意识逐渐回笼，从外面打进来的风雨渐渐唤醒了一切。
“啊啾！”崔梦溪鼻子一养，打了个喷嚏出来。浓重的鼻音顿时荡漾在洞穴中，隐约有些回音。
然后，有些尴尬的低下了头。
“不会坐过来点么？蠢货。”纪青夜虽然这么骂了一句，但还是动身，把崔梦溪抱到了自己身旁。
崔梦溪的手勾着他的脖子，细细软软的，不禁让纪青夜蹙眉问：“你身上是什么香味？很好闻。”
这个问题有些轻薄得露骨，却又带着几分正经，难免让人觉得脸红心跳起来。
崔梦溪按压住心口的悸动，“大概是衣皂香吧。”
纪青夜有些贪婪的呼吸着，似乎少女身上这股香味是种良药，能慰藉他心中最深处的伤。
抱到了火堆旁，没有可以靠的地方。
忽然，一只大手将崔梦溪扯到了自己身旁。
崔梦溪一怔，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然后，就轻轻靠在了纪青夜身上。
“别多想，本将只是不想看见你死在这。”
崔梦溪登时明白了，嘴角一抽：“多谢将军吉言。”
就不能说点好听的？她现在好歹是伤病者。
须臾，纪青夜找来了一块大小合适的木板，架在她脚踝上，继续处理她的伤口。
“身上带止痛药没？”
“没有。”
崔梦溪心想，哪有人会随时带这种东西？就算是杀手也不会。
杀手带的是武器。
纪青夜从她衣摆下撕了块布出来，沾了点从洞壁上流下来的水，替崔梦溪擦去脸上的汗和雨。
擦完了脸，崔梦溪也清醒了许多。然后看着自己破碎的下摆，一阵无言。
半个时辰后，暴雨一直不停，还有越下越大的趋势，两人只能躲在这小小的洞穴内避着。
“看样子，这雨一时半会停不了了。”
伸手出去接雨，哒哒哒打在手心上，幽沉的眸子看着远方，不一会，纪青夜就折身回来，身后的人已经合上了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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