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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极速书阁 > 本座是个反派林晋桓薛遥 > 44 望朝山
 
“林晋桓病了?”薛遥笔尖一顿,他有些惊讶地抬起头来望向晋仪,问道:“什么时候的事?”

“我刚从朝山堂过来,一早上闹得鸡飞狗跳的。”晋仪坐在重雪的床前,一边给她的伤口换药,一边随口说道:“前些天他的身体就有些不大爽利,今早彻底病倒了。”

薛遥原想问问他生了什么病,病得严不严重,现在情况如何了。但话到嘴边又变成了一句平淡的:“真是太不保重身体了,待重雪好些我去看看他。”

晋仪一听心里不是滋味,心想您可别去给他雪上加霜了。念及至此晋仪连忙说道:“可别,延清已经急疯了,老母鸡似的在那儿护着,谁都别想进朝山堂一步,你过去八成也见不着他。”

薛遥闻言一愣,问道:“很严重?”但他没有等晋仪作答,又自顾自说道:“那就等他方便的时候我们再去探望吧。”

说着薛遥又低下头,继续心无旁骛地写他的“家书”,仿佛没有受到丝毫影响。

这封写回枢密院的“家书”里涉及了关山玉的确切下落、开元寺的详细情况、祭典举行的大致时间等事宜,随便一件泄露出去都足以震动九州大地,出不得任何差错。薛遥强迫自己摒除杂念,集中精力先将手里的信写完。

恍惚之间笔尖上的一滴墨不慎滴落,墨汁在纸上晕开了一大片,薛遥盯着那团墨迹出神了片刻,就抬手将写了一半的信揉成一团,重新铺开一张崭新的宣纸。

晋仪收回停留在薛遥身上的视线,撇了撇嘴,心里默默替自己那师弟不值。

林晋桓先前因忤逆林朝,被林朝的降魔杖结结实实地抽了三杖,内伤已是不轻。紧接着又被罚在莲息堂跪了一整夜。林晋桓皮糙肉厚,罚跪倒是不碍事,只是被莲息堂里的七邪引得个魔气反噬,险些入魔。昨天夜里不知道怎么了又在无量泉里泡了一宿,内府里的魔气倒是平息了,只是这肉体凡胎经不起这折磨,一下子就倒下了。

晋仪在心里无声地叹了口气,目光转向床上的重雪。

“你这手怎么伤的?”晋仪指了指重雪的手掌突然开口问道。

重雪被晋仪的骤然发问吓了一跳,她下意识得将手抽回,被晋仪一把按住。晋仪直视重雪的眼睛,步步紧逼道:“真的不能说话了?看来是我学艺不精,竟瞧不出有什么毛病。”

晋仪的眼睛牢牢盯着重雪,她的眼睛亮的可怕。那双眼里早已没有平日里的浑不吝,眉宇间带着咄咄逼人的煞气,让人不由得觉得她早已洞悉了一切。

重雪瞬间就慌了神,脑海里还没想出对策,她身体却抢先一步做出反应。在晋仪目光的注视下重雪的眼框又红了起来,泪水迅速涌了上来,嘴唇一瘪,眼看着马上就要号啕大哭起来。

晋仪见重雪这架势连忙撒开手,求饶道:“别哭了小姑奶奶,九天门怎么还有你这么个小哭包?”

重雪一听,放开嗓子哭得更大声了。

“不问了不问了。”晋仪一下子没了辙,无奈地说道:“手伸过来,给你包扎一下。”

在重雪抽抽嗒嗒地啜泣声中晋仪顶着一脑门的官司替她处理好了伤口,紧接着就拎着药箱火急火燎地溜了。晋仪前脚一走重雪后脚就止住了哭声,她抹了抹哭花了的脸,朝薛遥狡黠地眨了眨眼。

薛遥隔空虚点了一下重雪的脑袋,笑骂道:“傻人有傻福。”

这时窗外传来的了几声鸟鸣,原来是白鹤康回来了。薛遥起身打开窗,康回优雅地飞了进来落在书案旁,探出脑袋亲昵地拱着薛遥的手掌。薛遥抬手摸了摸康回的脑袋,将刚刚写好的信装进它腿上的竹筒里,托它送回京城。

康回张开翅膀从窗户跃了出去,转眼的功夫就飞出老远,直到天边已经看不见鸟儿的身影,薛遥还一个人站在窗口望着康回远去的方向出神。

薛遥原先确实打算待重雪身体好些之后再带她一起去朝山堂探望林晋桓。重雪的伤本就未痊愈,昨夜更是被林晋桓恫疑虚喝了一番,如今更需好好卧床养病。若将她一人独自留在清心堂,又着实太过冒险。晋仪虽不靠谱,但术精岐黄,林晋桓身边尚有延清这个办事稳妥的,他的身体应当无碍。

但一到夜里薛遥心里的念头摇身一变就成了修道之人怎会染疾,况且林晋桓根基修为绝佳,更是不会轻易病倒。

林晋桓昨夜的表现就十分异常,周身的魔气暴烈地骇人。以他的修为不可能察觉不到房间里还有一人,此事甚是蹊跷。

仔细回想起来,带重雪去朝山堂的那个早晨他的脸色就十分不妙,延清和晋仪又齐聚在他那里,想来那个时候他的身体就出现了问题。

他现在好些了没有。

薛遥被自己心里这些时不时冒出来的念头搅得心烦意乱,他在重雪的屋子里踱了两圈,白天里强装的镇定此刻早已烟消云散。

尽管薛遥找了各种各样此时不应去朝山堂的理由,但他自己明白,心里最大的踌躇来源他一时还没有想好要以什么面目面对林晋桓。

这些天发生了太多的事。作为枢密院少史,他的立场清楚地告诉他该做什么。但作为薛遥,他控制不好自己的心。

我有什么好不敢面对他的,转念之间,薛遥又有些自嘲地想。他再无法容忍自己的婆婆妈妈,于是纵身从房梁上跃下,疾步来到重雪床前,说道:“我去去就回,你自求多福。”

说着他就转身往门外掠去,那身法快得像一道残影,眨眼间就融入了夜色里。

一旦打定主意之后,先前的犹疑和徘徊都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度的迫切,虽然薛遥也说不清这种迫切的心情从何而起,但他还是遵从本心,用最快的速度来到朝山堂。

此时已经夜深人静,薛遥没有去敲门,他纵身几个起落,稳稳地落在林晋桓院子外的高墙上。

林晋桓卧房里的灯已熄灭,薛遥远远望见延清从房里关门走了出来,正俯身和守夜的道童低语。薛遥耳力过人,就算隔着这么远的距离他依然能听见延清在和道童交代道:“小门主现已服了药睡下,你们手脚都轻些,莫要喧哗。”

薛遥闻言心下稍安,他又抬眼望了眼黑漆漆的窗户,犹豫了片刻。最终他还是不忍打扰林晋桓休息,干脆利落地转身离去。

“他走了?”林晋桓披着外衫倚坐在床头,屋里没有点灯。他的脸上已经寻觅不到昨夜的癫狂,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病容憔悴。他静默地在黑暗里坐着,周身带着虚弱的平静。

“走了。”延清端着药碗从门外走进,重新点起了灯。他有些不敢苟同地说道:“你是准备再不见他?”

林晋桓不置可否,只是扭头看向窗外。虽然窗外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见,但延清知道林晋桓是在看着薛遥离开的方向。

延清看似温温吞吞一副迂腐书生的性格,做起事来却雷厉风行,下手极黑。没出几日司徒坤门下的弟子就因各种各样的事获罪,刑堂里的惨叫更是延续了几夜,一时间迦楼山上人人自危。

大抵是延清拿着重雪的事莫弯抹角地敲打了司徒坤一番,小辫子被延清捏在手里,司徒坤没敢造次,那老头子只得生生咬碎后槽牙,狠心舍了几个弟子,硬着头皮把这哑巴亏往肚里咽。

在这段不太平的日子里,始作俑者林晋桓却整日称病闭门不出。重雪的身体稍微好些的时候薛遥就带着她登门探望林晋桓,小童进门通报之后出来的却是延清。延清说林晋桓身体不适正在静养,不便见客。

“他怎么样了。”薛遥问。

延清摊开一柄折扇左右摇着,故作高深地说道:“身体之疾倒是无碍,只是这人心之疾需得自医,正所谓心结难纾,若不是这解铃之人,就不要再去添乱了。”

薛遥被延清几句话折腾得一头雾水,他平静地望着眼前喋喋不休的延清,只想找个机会揍他一顿,看他以后还敢不敢不说人话。

后来的一段日子薛遥又来了几次朝山堂,但都没有见到林晋桓。林晋桓不是已经睡下就是正在施针不便打扰,最后索性派了个一问三不知的童子出来说小门主正在闭关,不知何时才能出关。

薛遥也不是什么有耐心之人,之前勉强维系的为客之道早就在一次次闭门羹种消失殆尽。最后一次他没有再让人通报,而是仗着艺高人胆大直接闯进了林晋桓的内室。

他的心里攒着一团邪火。

薛遥一把推开林晋桓的房门,心里原本憋着的那团火气一下子就腾得更高。房里空空如也不见半个人影,房内窗明几净,一尘不染,一看就是有一段时间无人居住。

好,好你个林晋桓。

薛遥扬手一掌劈烂了院子里的躺椅,插着手坐在廊下好整以暇得等着延清。

延清闻讯匆匆忙忙地从三昧堂赶来,他一进门见眼前的情况,心知瞒不住了,这才如实告知薛遥:林晋桓下山了游历了,临走前交代薛遥留在迦楼山安心解毒。

此时距离薛遥与林晋桓最后一次见面已过整整一月有余。

“他走之前有说什么吗。”薛遥耐着性子问。

“未曾。”延清如实回答。

“何时能回来。”薛遥又问道。

“不知,他过去常常一走就是一年半载。”延清抹着额头上不存在的汗,战战兢兢地答道。

“为何要瞒着我?我还能拦着他不成?”此话一出,薛遥就闭了嘴,他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了。

还能为什么,延清心里想叫苦不迭,怕自己舍不得你狠不下心走呗。但他不能将这些话如实以告,一时间竟不知如何作答,只得在心里把林晋桓骂上九九八十一遍。

好在薛遥没有想要延清的答案,他未等延清回答,就转身离开了。朝山堂离清心堂有一段距离,以薛遥平日里的脚程几个起落就能到达。但他今日只是一步一步地往回走。

一开始的火气已经退了下去,酸涩正一点一点涌上心房,薛遥破天荒地感到了一丝失落,还夹杂着一点委屈。

我也该离开迦楼山了。薛遥心里有些木然地想。九天门的情况枢密院如今已大致掌握,确实没有再待下去的必要了。

再见面应该就是刀剑相向的时候了。

但到最后薛遥还是没有走成,因为三月之后就是林朝的生辰,秦楚绮无论如何都要留薛遥在迦楼山过完林朝的寿宴再走。

“林晋桓那不孝子如今不知在哪里浪荡,我又与你投缘。不怕你见笑,我早已把你当作我的亲儿子看待。凡人活到我们这个岁数早已数代同堂,而我们却连承欢膝下的人都没有,怎不让人觉得晚景凄凉。”秦楚绮执着薛遥的手,说着说着眼看就要落下泪来。

薛遥哑然失笑,觉得秦夫人有些夸张了。他无奈地说道:“这不是还有晋仪和延清…”

秦楚绮一个眼神打断他,继续幽幽地说道:“况且你的毒伤未愈,这个时候离京又不知什么时候回来,这山高路远的,我也放不下心。”

薛遥见秦楚绮这么说,一时心软,只得应承了下来。长久以来林朝与秦楚绮对他的好薛遥都看在眼里,他也一直很感念二老对他的用心。

他深刻地明白自己的立场,也可以冷静克制地按计划行事,直到摧毁九天门。但在此之前,就让自己把这个家和美满共享天伦的梦完整做完吧。

只是薛遥有些不确定林朝夫妇是真的想留他下来过一个寿宴,还是发现了什么端倪要将他扣留在迦楼山。无论是出于哪种原因,接下来的日子里都要多留分心眼。若是从前只有薛遥一人,尚有可能强行破阵下山,但如今多了一个重雪,只能一步一步稳妥行事。

不久之后薛遥又收到了肖沛的来信,肖沛在信里说虽然目前朝廷已经掌握了九天门的组织构成,战力部署等关键信息。但九天门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入口的阵法诡谲多变,难以破解。且门人众多守备森严,门主林朝更是深不可测,林朝的亲传弟子以及四大护法也不是省油的灯。

朝廷的兵力虽在人数上有压倒性的优势,但毕竟都是凡人,难以与修仙之人抗衡。就算以人海战术堪堪险胜,那也将是一场折损巨大的恶战。赵景明带着枢密院的几个老头关门推演了几次都得出同一个结论,想要彻底破局,还需寻得一个良机,只可智取,不得强攻。

言下之意就是:再探。

枢密院的研究结果和薛遥此前料想的一样,于是薛遥决定利用寿宴前的这段时间再好好探探迦楼山。

就在这时,重雪端了一碗玉带羹走了进来。

“公子,歇会儿吧。”重雪将瓷白的碗摆在薛遥手边说道。

薛遥将肖沛的信销毁,对重雪说道:“我准备寻个由头先送你下山。你可先去京城暂住一段时间,待事情平息再行回乡。”

“我不走。”重雪将碗往手边推了推,将汤勺塞进薛遥手里。一双大眼睛望着薛遥,有些期待地说道:“快尝尝。”

“我瞧你最近胆子不小。”薛遥“叮”地一声将手里的瓷勺子扔进碗里,佯怒道:“我是在征求你的意见吗?你继续在这迦楼山上待着,我可不能保证你能活到什么时候。”

“就不走。”重雪和薛遥相处了这些日子,她早就发现薛遥就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人,表面上张牙舞爪凶得厉害,却心软得不行。重雪振振有词地说道:“你不是答应我明年就将佩雯她们送回家吗?我不跟这儿盯着你,怎么知道你会不会食言?”

“我什么时候答应你了?蹬鼻子上脸了是吧?”薛遥被重雪这胡搅蛮缠的话给气笑了,他端起手边的白瓷碗一口将碗里的汤喝了,把空碗扔回重雪怀里,强硬地说道:“不走也得走。走走走,先出去,别在这儿碍我的眼。”

重雪端起空碗气鼓鼓地走了,出门前她回过头来郑重地对薛遥说道:“我知道你想做什么,我也想尽一份力。”重雪思忖了片刻,又看向薛遥,笑着说道:“虽然我只是个弱女子,也帮不上你什么忙。但两个人总比一个人好些,我什么也不怕,也不怕死。”

“你给我闭嘴。”薛遥虚张声势地拍了拍桌子:“我好不容易把你救回来不是为了让你去死。”

重雪朝薛遥吐了吐舌头,就闪身溜出了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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