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已经天色渐亮，因着秋日里，雾气浓重，二十几具尸体在这方不大的院中堆得满满的。
秦子衡随手扯了块纱布将腕上的伤口裹上，一出门就瞧见这么个情形，看向陈东：“不错啊，六个人杀了这么多。”
陈东苦着脸道：“可不关兄弟们的事。”他指了指无知那间紧闭的房门，压低声音道：“这些人全死在无知养的毒物手里，大哥是没看见当时的情形，兄弟们都头皮发麻了。”
秦子衡眉头一拧，目光在院中堆成一排的尸体上掠过，有点想象不了区区几只毒物就能把这二十多个人都杀干净，若是再养得多了，岂不是两军交战，连打仗都不用打了，光靠这些毒物就行了？
思及此，正想去问问无知，却被陈东一把拽住了。
陈东也是从沙场上拼杀过的，秦子衡能想到的，他自也想得到，便将无知同他说的说得一回。
陈东给无知将那装毒物的竹篓拾起来交还的时候，便试探的问：“你这东西，这么厉害，这要想屠城岂不是轻而易举的事？”
无知又不是傻子，哪里听不出陈东话里的意思，淡淡道：“这些东西精贵得很，难养不说，还不能养多了，而且最是怕火，我养来也就是防身所用，所以，你不用担心我会屠城。”
既是有怕的东西，那就不是无敌，陈东说得一回，又感叹道：“亏得咱们跟无知是一道的，要不然我都要叫这些东西吓死了。”
虽说这些毒物干不成什么大事，可这杀伤力也叫秦子衡忍不住反感，当下就道：“以后离他远点，别惹他。”
陈东自是应下，神色一肃又说起正事来：“这些人，来路可不一般，大哥最好是看看。”
他将先头从尸体上搜下来的令牌递给秦子衡，问道：“瞧瞧，眼熟不？”
秦子衡将那令牌接了过来，仔细端详一番，眼眸一眯，心中顿时沉了又沉。
陈东见他不说话，便晓得他是认得的，又指了指那令牌道：“只在一个人身上搜到这东西，其余的那些人不像是这里出来的人，更像是江湖死士。”
江湖人性子阔达，也没规矩可言，那些死士只要银钱给得足就能驱动，显然是这令牌背后的主子是花钱买人性命了。
秦子衡将那令牌拽得紧紧的，眸光深幽黑不见底，半响才道：“我知道是什么人了。”
眼角余光落到那些尸体上，又道：“把这些尸首找个地方烧了吧。”
毕竟是毒物咬过的，只怕个个全身都是毒。
二十几号人要避开周遭的百姓拖出去烧了也不容易，此时天时已亮，更加不宜行事，只将这些尸体先藏起来，等天黑了才再搬出去。
然而，前些日子才修补好的院墙，又得重新修一回了。
隔壁的老大娘晨间淘米准备煮早饭的时候，透过那被拆了半边的院墙就往里头看，啥也没看到就叫陈东给堵住了，讪讪一笑就问：“小兄弟，你们这院子昨儿是干啥哩？咋闹那么大的动静。”
陈东面皮贼厚的，面不改色的胡说八道：“我哥喝了点酒跟我嫂子吵架了，这不打起来了么，瞧瞧这些败家玩意，连院墙都拆了。”
一个月前，陈东修补院墙的时候也是这么个说辞，那大娘五官一皱，还就道：“咋又吵架了呢……”
两人竟还就这么你一言我一语的聊了起来。
苏锦言那屋子里头却静悄悄的，屋门被毁，便将屏风搬到门口挡一挡，炭火已经烧尽，倒也觉出几分凉意来。
苏锦言睡得极沉，呼吸清浅，秦子衡挨在一旁的矮榻上，也睡着了。
砌墙这种事儿，陈东也算有经验了，不到下午就把那损坏的院墙给砌了起来，又顺便将那昨儿撞坏的门也修缮好了。
至于秦子衡同苏锦言二人，却是一天都没动静，一个睡床榻上，一个睡矮榻上，竟也睡了一天。
入了夜，陈东带着两个人将那些被毒物咬死的尸体拖出去，寻个稳当的地方焚化，余下三人守着院子。
秦子衡到得半夜才突然惊醒，只见屋内点起了油灯，微黄的灯光算不得亮。
苏锦言裹了斗篷站在半开的窗柩前编辫子，目光不知看向何处，手腕上还绑着带血的纱布。
秦子衡坐起身来，才发觉身上不知何时盖了厚厚的毯子，暖烘烘的，十分舒服。
听见动静，苏锦言侧眸看过来，眸中一片清亮，声音也带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距离感：“你醒了。”
“嗯。”秦子衡应得一声，见苏锦言这模样，便也知晓她当是好了，记起了旧事，两人之前存在的误会到得如今都还没解开，一时间搜肠刮肚的竟找不到话来说。
一时间无人说话，屋内便又静悄悄的了，半响过后，苏锦言这才嘴巴一扁，侧过眸来，可怜兮兮的道：“顾淮叶，我饿了，你煮点东西给我吃吧。”
秦子衡心头一凛，抬起双眸神色复杂的看向苏锦言：“你，还是没想起？”
苏锦言的声音又清又脆，隐隐的带着几分不悦：“我没想起又怎么样，你占我那么多便宜，是不想负责还是怎么样？”
“不是……”秦子衡心中一片慌乱，倒也不晓得如何说是好，望着苏锦言，自个也说不上来是什么心情。
苏锦言也没有要听秦子衡解释的意思，用头绳将辫子绑好，裹着斗篷朝秦子衡行来，脸色却不大好看，满是不耐烦的道：“赶紧去做点吃的，我都快饿扁了。”
秦子衡见她那神色也不似佯装的，好似当真就没想起那些往事，不由得心中犯嘀咕，不是说蛊虫解了，封尘的记忆就会复苏么，也没听说要过阵子才生效的。
心里满是疑问，可这大半夜的也不知问谁好，见苏锦言催得紧，似是当真饿得厉害，当下便起身往厨房去。
这厨房每日里都是闵千惠在用，收拾得干净整洁不说，里头的食材准备得也充分。
秦子衡前脚迈入厨房，苏锦言后脚就跟着进去，扫视一下橱柜上的东西，便道：“我想吃面条。”
秦子衡应得一声好，便当着取了面粉来和面，苏锦言坐在一旁的小杌子上，将灶膛的火点起来烧水，抬头看得一眼正肃着脸色忙活的秦子衡，就道：“顾淮叶，我，要是不是你娘子，你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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