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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极速书阁 > 明月席地而坐 > 第142章 刀剑
 
温展行向来说到做到。

他说要劝张蕊弃恶从善, 就是要劝她弃恶从善。

所以,温展行第二天又出现在了人群之中——太碍眼了,就像只跳蚤, 张蕊想。

虽然她昨天是放了狠话,说要在一天之内决出头筹,但是方岐生又不在, 再加上她昨晚上回去之后就被张双璧狠狠地训了一顿,张蕊即使是再不愿意,也得办这第二场比武招亲。

等着吧, 她总会抓出那个告密的人。

张蕊磨了磨牙齿, 左右一看, 说道:“妁姐,姐夫今天没来?你不会是将他气跑了吧?明明不准别人捉弄他,可又喜欢背地里给他使些绊子,我都不知道该说你什么好了。”

张妁的手指在发间随意地缠着, 偏头轻笑道:“你懂什么?”

是,我不懂你们。

我看比武去, 行不行?

自从魔教右护法上过场之后,那些没点真本领的人都不敢露面了, 可见之前比武掺了多少水分进去。不过, 他也不能总是一直守擂,即使是武功再好, 一个个打过去,持续一整天, 总会有体力不支的时候,更何况他之后还要和魔教教主切磋武艺。

张蕊顾忌这一点,就临时改了规矩, 先两两比试,决出胜者之后再与他切磋。

如此,那位右护法也能有一丝喘息的机会吧?

她抬眼,看了看底下的人群,片刻后,不出意外地在一个小角落里看见了那位白衣狐面的右护法,还有隐在不远处的黑暗中,以斗笠遮面,着黑袍,负剑匣的教主。

一白一黑,一个戴面具,一个戴斗笠,这是不是有点太明显了?

“我记得你和我说过,他们两个之间的关系很好是吧?”张蕊若有所思。

“是快要请别人去喝喜酒的关系。”张妁淡淡纠正道。

“我知道!你不用特地提醒我这一点!”张蕊又气又好笑,“漆哥素来风流,宿花眠柳,妁姐你也是有家室的人,明知道我孤家寡人,还跟我强调他们是两口子,是想故意膈应我吗?”

冷静下来之后,她又问道:“你确定他们两个是来切磋的,不是来调情

的?”

张妁难得被她这毫不避讳的词儿噎了一下,咳了咳,说道:“蕊蕊,你不要动不动就说出这种惊世骇俗的话来……至于事情到底会如何发展,这就不是我能够决定的事情了。”

确实是这么个理。于是张蕊只好问:“对了,漆哥今天会来吗?”

“他向来不登高台,今日风又大,他来了之后定会染上风寒的。”张妁说道,“收起你的小心思,昨夜大哥为你求情还不够吗?现在又想让他做什么?”

他那叫求情吗?就远远地劝了两句,语气虚弱,嘴角微翘,分明是一副看戏的样子。

如果说世上最表里不一,最爱逢场作戏,最爱装无辜窝囊的人是谁,张蕊会毫不犹豫地说出张漆的名字。他那都不算藏拙了,张蕊有时候觉得他其实就是个虚张声势的人。

她想让张漆过来,只不过是想叫他看看,那位右护法的刀法,是否与一位旧人相似。

张妁并不擅长这方面,最多略知皮毛,是看不出来的。

“妁姐,我记得常教主是西域那边过来的人吧?”张蕊摸着下巴问道。

“怎么突然提起这个了?”张妁想了想,说道,“魔教之所以被视作异端,为正道所唾弃,是因为他们本不是中原人,是从西北的茫茫荒漠之中而来,四处烧杀抢掠,贪婪无度,攻城略地,抢占田亩……之后,正道的十二位侠士挺身而出,与之对抗,将他们逼至北方,也就是现在的魔教总舵,这才勉勉强强维持住了一线平衡。”

“魔教最初都是西域人,后来陆陆续续也有中原人加入,到了现在,魔教已经不是最初的那个魔教了,纵使他们仍然被视作异端,本质上却与正道各派没什么区别。”

“至于你问的那个问题,常锦煜教主确实是西域人,你瞧他的长相也能瞧出些端倪。只不过,我听爹提过两句,因为他母亲傍水而生,是个很温婉的女子,所以他眉眼间又不尽是锋利,还有点温软,当然,这一星半点的温软我是从来没看见过。”

张蕊说道:“妁姐,你知不知道,西域的武功路数是一眼就能瞧出来的?”

不等张妁回答,她继续说了下去:“凶狠,暴戾,野性,干净利落,杀伐果决,血和肉,牛羊与鹰犬,羊奶与青稞,皮革与宝石,风沙与荒漠,大理石堆砌的庙塔与回转的经筒。”

“这就是全部了。”张蕊的视线飘忽不定,不知道是在想什么,“你知道这些就够了。”

张妁纵然对这些并不了解,也能从张蕊的反应中猜出一些东西,她沉默了片刻,试探性地说道:“蕊蕊,你难道觉得他的武功是……”

“或许是,或许不是。”张蕊没有直面这个问题,而是选择糊弄了过去,“但安叔肯定知道。”

这其中到底藏了多少秘密,或许也只有上一辈的人知晓了。

张蕊百无聊赖地瞧了瞧擂台上缠斗的两人,只觉得无趣,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伸了伸懒腰,活动活动筋骨,然后就瘫在了椅子上,将张妁的团扇盖在脸上,说道:“妁姐,魔教教主与右护法上台之后再将我喊起来吧,周公正喊我呢,我先去找他一趟。”

说完,张妁还来不及回答,张蕊两眼一闭,呼吸逐渐变得浅而平缓起来。

也不知道她是在装睡还是真的睡着了,总归是喊不醒她的。

张妁无奈地瞧了张蕊一眼,到底还是没有去打搅她,而是用指节抵住下颚,嘴唇微抿,眼睛虽然是看着擂台中央,脑中却仍然萦绕着张蕊刚刚说的那番话。

她不知道自己这个小妹到底是怎么看出来的,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

张蕊生来就是块学武的料子,她也不负众望,将张双璧的枪术学了六成,对这方面的一切东西都有极其准确的直觉,宛如天生的捕猎者,而那些天赋就组成了尖牙与利爪。

所以,张妁相信张蕊的直觉是不会出错的。

她那么笃定,却又疑惑不解,张妁还是头一次从张蕊身上看见这种矛盾的情绪。

张妁皱了皱眉头,心想,张蕊的意思是,这位魔教的右护法,聂秋,所走的武功路数和前教主、现教主方岐生的师父常锦煜,是一样的,又或者说是相似的。

也就是说,聂秋与方岐生是师兄弟的关系?

可是这两个人表现得完全不像师兄弟,她此前也从未听说过常锦煜有别的徒弟。

再揣测下去也没有任何意义。张妁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站在暗处的聂秋和方岐生,一白一黑;一个是刀,一个是剑;一个是明月,一个是星霜……完全是两个没有任何地方相似的人,但是,如果张蕊说的没错,那他们千方百计想要进入镇峨府的目的就耐人寻味了。

张妁这边思绪纷飞,聂秋和方岐生那边却对此毫无察觉。

他们当初商量的是聂秋先上台,而方岐生则是等待片刻后再跟着上去。

然后,聂秋迎战,之后的事情就是顺理成章的了。

虽然发生了许多意料之外的情况,但是目的终究是达到了,所以方岐生的心情挺好的。

有敲锣打鼓的,喝彩的,助威的,又笑又叫,人群熙熙攘攘,很是热闹。

聂秋踏上擂台的时候,底下的人很快就认出了他——或者说,认出了那张瓷白的面具。

有刚来的人,被好奇心熬得急不可耐,随意拉过一个人,就问:“这是谁啊?你们为什么都在欢呼?他的名气很大吗,哪门哪派的弟子,修的是什么武功?”

“一看你就是刚来的,这位少侠是叫‘白狐面’,仅仅用了两招就击溃了昨日的擂主。喏,看到他腰间的那柄长刀吗,那是斩/马/刀,又凶又利。他的刀法简单干净,没有那些故意拿出来作秀的小架势,是有真材实料的人,就是不知道到底是何方神圣了。”

旁边的人一经问,就如同倒豆子似的将所见所闻都倒了出来。

“不信?”末了,他还怕这人不信他这番话,问旁边的人,“这位少侠,你说是不是?”

黑袍负剑、倚墙而立的人闻言,微不可察地轻笑一声,说了句“他说得不错”,显然也不是喜欢与别人攀谈之人,抬手按了按头上的斗笠,就从他们身旁走了过去,微风只将那层垂下的薄纱掀起一角,连个下巴都没露出来,自然也无人瞧见他灼灼似火焰的眸光。

留在原地的两个人面面相觑了一阵,突然有一人问道:“这人之前就站在

那里吗?”

另一人实在记不起来,摇了摇头,只觉得背后直冒冷汗,真叫人毛骨悚然。

比武擂台涂上了一层赭红色的漆,有红绸白面鼓为饰,流云逶迤的天际为帷幕。

方岐生从人群中走过去,听到“有人要挑战这位侠客吗”,“应该没人敢去了吧”,还有“这比武招亲的头筹估计就是他了”,此类种种,皆为云烟,一碰即散,引不来他半分停留。

白衣的刀客就站在擂台的正中央,脸上明明是戴着狐狸面具,白瓷的颜色一遮,完全就看不清他的脸,就连眼睛都只露出条缝,距离也远,可方岐生就是知道他正看着自己。

越过人潮,鼓声,锣声,越过深秋的枯草气息,和轻轻拂过的凉风。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受了聂秋的影响,方岐生在踏上第一级台阶的时候,想,做得好像确实太明显了,这不像是一伙的,更像是一对,以天为红烛,以地为酒席,各位看客来者皆为宾客,敲锣打鼓的是请来起兴的,剑是用来挑起盖头的如意,刀是觥筹交错间饮下的喜酒。

他觉得聂秋下一刻好像就要伸手来牵他去拜堂了。

这大概就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他心中暗暗摇头,莫名地笑了一下,踏上最后一级台阶,站在擂台之上。

喧哗吵闹声中,聂秋问:“阁下是来挑战我的吗?”

咬字很轻,是刻意的冷淡与生疏。

方岐生向前走了几步,在擂台中央站定,压低了声音,说道:“太明显了。”

聂秋眼中有了笑意,清清浅浅,也学着他,低声回道:“错可不在我,是你的目的太过明确……生生,你走过来的时候,甚至没有往高台上看一眼。”

明明是比武招亲,为的是与镇峨府的少小姐张蕊结为连理,这就算本末倒置了。

现在再看估计也来不及了,不如就一错到底。

方岐生解开肩上的皮革绳扣,将黑底金纹的剑匣放在地上,顺便也提醒了聂秋一句:“我就放这里了,你记着别踢到剑匣,这东西还挺沉的。”

说罢,他反手拔出残风剑,随意地在空

中挽了个剑花,抬手比了个手势,目光似火,又似某种躲在阴暗丛林中的野兽,贪婪且不知疲倦。

然后他以所有人都能够听到的音量,启唇说道:“请。”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更在周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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